這雨來得急去得也快，云繡剛到晨華宮所在的甬路上雨就慢慢停了，烏云密布的天空像是被誰撕裂了一道，金黃明亮的陽光傾灑下來，云繡抬頭望著那光，覺得有些刺眼，心里卻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云繡姑娘心情不錯呢。”柔弱的聲音卻是云繡所討厭的，她收起臉上的喜悅，卻也沒有絲毫的不恭，行禮道：“奴婢參見瑩公主，瑩公主千歲。”

衛瑩穿著鵝黃色的宮裝，衣襟上繡著小朵小朵的菊花，戴著彩蝶戲花的金釵，款款走來。

身后是拿著竹骨油紙傘的侍女思華。

“怎么，見到陛下了?”衛瑩勾唇問道。

“還未。”云繡低著頭回答。

聞言，衛瑩不禁皺了眉，看見云繡濕透的衣服和手里提著的看上去就不輕的食盒，便柔聲道：“怎地給你安排如此苦的差事?這一點空閑時間都沒有，談何見陛下……”

關心還是假意，云繡能猜出個七七八八，她不想在晨華宮附近與衛瑩周旋，若是被有心人見了，傳到長公主耳朵里，她便是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不論怎樣，奴婢都會銘記瑩公主的恩情。”云繡畢恭畢敬，卻也透著疏離。

衛瑩這次終于笑意達到了眼底，她摘下手腕上水色甚好的玉鐲親自套在了云繡纖細的腕上，眼疾手快地按住她摘鐲子拒絕的動作，笑著道：“你記住本宮的好便是，他日若是能有幸陪在陛下身邊，你我也好有個照應。”

云繡低著頭，不反對也沒有贊成，只是小聲道：“瑩公主，這里是晨華宮附近，還請您萬事謹慎。”

“本宮倒是沒想到這一茬，”衛瑩笑了笑，原本對她的不回應有些不滿，但想到這丫頭可能是懼怕長公主，便不再揪著她不放，“好了，回去吧。”

云繡如釋重負，趕緊告退。

“公主，她好像不愿與我們合作。”思華說道。

衛瑩看著云繡腳步匆匆地往晨華宮趕，說道：“她如此懼怕衛茵，要么當初就不要理咱們，如今既已經有了瓜葛，她若是想擇干凈，怕是沒那么容易。”

云繡回到房間，這個屋子里其他的宮女都比她地位要高，雖是一樣的差事，她們可以去例如皇后等身份尊貴且和藹大度的主子那里送糕點，自己則要去那些在宮里幾乎無人關注的小妃嬪那里。

她是第一個回來的，可見那些人應該是受了什么打賞，以至于在別的宮里待的久了，沒趕上雨。

云繡摘下手腕上的玉鐲，她雖眼皮子淺，但也知道這鐲子價值不菲。

前些日子衛瑩找到她，告訴她一套說辭，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長相酷似陛下心目中已經逝去多年的白月光，這是多么有用的一張底牌啊！

可是她才不會那么蠢，瑩公主眼皮子和她一樣淺，以為三兩句話和一個鐲子就能把她歸為己用了嗎？!要是真與她為伍，那自己蹦噠不了多長時間。

還是要依附長公主。那日剛來晨華宮，長公主的話還歷歷在目，的確，若想要抓住帝王的心，那就要做他身邊最與眾不同的那個。上天賜給了她一張極具優勢的臉，她若不用，那豈不辜負了天意?

云繡想了想，把鐲子放在自己的柜子里鎖好了。

就在這時，與她同屋的宮女們回來了，見她回來得如此早，又淋了雨一身狼狽，便陰陽怪氣地嘲笑道：“喲，這不是云繡嗎？怎么這么早回來了，還成了落湯雞，是想晚上把自己燉了給我們補身子不成?”

說完，幾個宮女便一起笑了起來。

云繡并不介意，桂月對她有莫名的敵意，連帶著這些墻頭草宮女也從未給過她好臉色，她都習慣了。

“我要去洗澡，讓開。”云繡站的筆直，看著她們毫無畏懼。

“洗什么澡？大白天你有什么資格洗澡？難不成你還是個主子，可以隨心所欲啊！”那宮女繼續道，還壞心眼地堵在門口不讓云繡出去。

“我淋了雨，若是因為我生病耽誤了為公主殿下辦差事，你們負責嗎？”

“你?”那宮女嗤笑一聲，滿臉不屑，“你能有什么用，沒了你晨華宮照樣金碧輝煌，你算什么東西，還以為自己多重要似的。”

“別和她廢話了，現在洗澡根本不合規矩，把她鎖在屋里，省的她到時候被桂月姐姐發現連累我們。”另一個宮女道。

“你們敢!”云繡說著就要往外跑，那幾個宮女卻拽著她把她往里拖。

“趕緊過來!”門外的宮女拿著鎖頭道，那幾個拖著云繡的宮女將云繡摔在屋子里，趕緊跑了出去。

云繡不顧疼痛趕緊起身，卻還是晚了一步，門上的鎖“啪”的一聲被鎖住，她趕緊去窗戶旁邊，卻突然想起天氣轉涼了，但是她們這些低等宮女不配使用炭火，所以在外邊把窗子多封上了一層紙，以此御寒，只有一小扇是可以活動的，用來換氣。

云繡看著那扇小窗子，估摸了尺寸，自己根本出不去。

她終于支撐不住攤坐在地，心里的沮喪慢慢席卷了她整個靈魂。

不行，不能病倒。像她這樣低下的宮女根本不會有太醫來看，一旦病了，那也就離死不遠了。

她撐著桌子站起身，把茶壺里僅剩的水都喝光，冰涼的液體入了胃，她打了一個寒顫，顫抖著打開自己的柜子，把衛瑩給她的鐲子放到了另一個被褥里——今天提出把她鎖在屋子里的宮女的被子。

做完這一切，云繡脫掉自己濕透的衣服，蜷縮在自己的被子里，希望能暖和一點。

可事實卻總不令人滿意，她覺得自己又熱又冷，難受得緊，嗓子干干的，就像貧瘠的沙漠，迫切地需要水源來滋潤。

但是漆黑的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云繡睜開眼睛，擱著窗戶看到了朦朧的月亮，猜想著時間，算計著她們回來的時間。

只要她們回了，就還有一線希望。

云繡想著，覺得眼皮愈發沉重，她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能閉眼不能閉眼，卻還是沒了知覺，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