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看宋連笙,或許是不屑也或許是不敢,但我沒有時間想那么多。
看了一眼臉漲成豬肝色捂著肚子不停喊疼的衛曠,我心下了然。
“季太妃,既然你說本宮下了毒,那本宮倒要瞧瞧,本宮到底下了什么毒!”
說完,我手中的劍便刺了上去,季太妃和衛瑩臉色一白,衛曠嚇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要有人血濺當場。
卻只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鋒利的劍便刺向了衛曠桌子上的那盤宮餅。
季太妃心有余悸,大口喘著粗氣,臉色蒼白發絲凌亂,甚至有幾根價值不菲的釵子已經墜落在地,斷然沒了太妃的架子。衛瑩也好不到哪兒去,此時哪里還記得如何哭泣,更別提時刻裝出一副梨花帶雨惹人憐惜的樣子。
“哐當”一聲,是劍落在地上的聲音,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纖纖素手捏起了衛曠咬了一半兒的宮餅,被他咬過的那部分被我一劍削了下去,只剩下半截紫色的外皮還有流淌的奶心。
朱唇輕啟,宮餅入口,緩緩咀嚼,最后下咽。我時刻保持著皇家的威嚴和長公主的儀態,不曾亂了步子,也不曾慌了心神。
眾人好奇地看著我,見我面無他色,心中便有了幾分明白。
如此拙劣的手段怎么能扳倒長公主呢?倒是他們高看了季太妃一家子了。
正好太醫也到了,他不緊不慢地行了個禮,然后走到衛曠身邊把脈,只是片刻,便沖著衛昭道:“啟稟陛下,桓王年幼,只是食了太多大補之物積了食,別無大礙。”
滑天下之大稽!
王公大臣們看向季太妃幾人的目光變了又變,連帶著宋璋和宋婉清的臉色都變了幾分。
畢竟是親家的關系。
“季太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好歹在宮餅上抹點鶴頂紅啊,這樣一來,你就能除掉本宮這個心腹大患了呢。”我看了一眼如同螻蟻的季太妃,帶著幾分譏諷說道。
“你什么意思!”季太妃厲聲反問。我看著她那副樣子,好像是真的不知此事。也對,畢竟衛曠是她的心頭寶,這世間所有人皆可利用,唯獨她的寶貝兒子那是當成眼珠子疼愛的。再者,若沒了衛曠,她算哪門子太妃。目光幽幽轉向衛瑩,果然見她低下了頭,我有了幾分算計,收回視線不再看她們。
由蘭月攙著回了我的位置,剩下的事,我在繼續到時候再“錦上添花”便可。
“那要如何才能救曠兒?”季太妃倆來不及收拾著裝和妝容,只是焦急問道。
“回太妃,催吐即可。”太醫回答道。
“不可!桓王身份尊貴,怎可催吐!”季太妃一口否決。
“太醫盡管催吐,出了事本宮擔著。”我看著季太妃,卻說出了這樣的話,“就算是桓王今日薨了,也由本宮擔著。”
我的話氣得她不輕,但她約是明白奈我無何,便沖著太醫便厲聲道:“大膽!”
太醫哪里搭理她?趕緊辦完差事還得過中秋節呢。一記方子下去,衛曠果然看起來舒服了些,也沒有剛剛那樣難熬了。
可是由不得季太妃高興,衛昭毫無溫度的聲音便使她如墜冰窖。
“明日桓王一行人便啟程回楚地吧,今年天涼的早,楚地遙遠,恐桓王吃不消。”
“陛下……”季太妃還想說什么,卻被衛昭打斷:“季太妃與桓王今日受了驚嚇,應當早些休息,朕準許你們提前離席。”
這就是在變著法子趕人了,還不離開難道是一會兒像個猴子一樣讓人圍觀看笑話不成?
季太妃整理一下儀容——雖然并沒有使她看上去好了些,倒是太妃的架子又端了起來:“多謝陛下體恤,哀家的確是有些乏了,便先下去休息了。”
“嗯。”衛昭點頭算是應允。
“此次中秋,月圓人團圓,實乃良辰美景,不可辜負。我大珩嫡長公明熙,溫婉大方,賢良淑德,乃我大珩之功臣,百姓之福祉,今朕便做主賜婚與太傅顧惟白為嫡妻,愿你們從今往后,琴瑟和鳴,百年好合。”衛昭明顯高興,拿著御筆當下便為我和顧惟白賜了婚。
“臣謝過陛下。”顧惟白與我朝著衛昭行了個大禮,謝恩。
“快起,顧卿,以后朕的阿姐就交與你了。”衛昭說道。
“臣定會好好待長公主。”顧惟白還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就像是接受了金錢或者良田宅院的賞賜一樣,看不出不愿,也看不出多滿意。
但是我還是得裝一裝的,于是露出了我自認為明媚的笑容:“多謝陛下賜婚,本宮心里甚是歡喜。”
可惜我的話說出得太快,還未來得及離席的宋連笙腳步微頓,隱在與我身處的燈火輝煌恰恰相反的燈火闌珊處,臉上閃過了一絲悲愴,我卻沒有看見。
“連笙哥哥,我們回去吧?”衛瑩拽了拽他的衣袖,看向他。宋連笙垂眸,看著衛瑩因為剛剛哭過而紅紅的眼眶和鼻尖,心中頓時一痛——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認識到眼前的這個女子才是自己的妻子,而那個宛若月神的女子,終究是水中月鏡中花,只看得卻摘不得,如今,怕是再多的念想,也終究不會屬于自己了。
罷了罷了,此生若非錯過,怕也只是蹉跎。
“走吧。”宋連笙扯出一抹笑容,“今日中秋佳節,良辰美景萬不可辜負,我們去飲桂花酒。”
“好。”衛瑩向來是以他為主的。
月上中天,星子稀薄,迎芳殿燈火通明,外面的中秋宴會大約早已結束,絲竹聲都停了許久了,可是宋連笙仍飲著桂花酒。
香甜的桂花酒在宋連笙的口中卻異常苦澀,他漸漸地忘卻了自我,終于才覺得好了些。
只是心里面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
“連笙哥哥,子時了,早些休息吧!”衛瑩實在不想他再如此下去,便頭一次的違背了他的意愿。
連笙哥哥?對了,那人也時常喚他“連笙哥哥”,只不過那個時候趕都趕不走的小跟屁蟲,如今怎么說走就走了呢?
留他一個人,在這世間,從此只剩下宋連笙,再無連笙哥哥。
宋連笙看著眼前女子的容顏,眼里清明了幾分:可不就是那人么!心里的悲憤頓時充滿胸口,讓他憋了一口悶氣。手緩緩捏住她的下巴,光滑、圓潤,過了許久,他終于聲音嘶啞道:“為什么……”
衛瑩小臉通紅,卻不忍拍掉宋連笙長滿薄繭的手,只是問到:“什么為什么,連笙哥哥,我一直在你身邊……”
“在我身邊?”宋連笙眼神仍然混沌,“多謝陛下賜婚,本宮甚是歡喜”,那人的話語還圍繞在耳畔,宋連笙的眸子染上火光:“為什么……為什么嫁給旁人,你甚是歡喜?”
他問得認真,衛瑩微微一愣,剛要說話卻被眼前的人堵住了唇舌,一時間,衛瑩的心酸與甜蜜一齊涌上來,卻在聽見那人的呢喃的一瞬間,如身處千年寒冰。
那人口中一直在說:“茵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