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宮中越想越覺得煩悶，我知道，定國公府如何與宋長齡沒有任何關系，他如此脫俗，如此不諳世事，如此心境平和，如此不慕名利，又怎么會參與到宋氏一族對我的討伐中來？像我這樣沒有半點好名聲的人，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就如此聲名狼藉的人，能有人如此對我真心相待，僅僅是袒露真言，我就已經很是滿足了。所以，這并不算出格，我做的大約是沒有錯的，我想。

蘭月不在，我便由著桂月貼身侍奉。天氣涼了，我讓桂月給我找了一件夾襖穿上，收拾一陣后，一行人便出了晨華宮。剛剛走到御花園附近的甬路，我便遠遠看見云繡坐在秋千上，身邊只有濡沫一人，沒有擺她的貴妃儀仗。

我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她剛剛出了神，見自己面前落了陰影，才抬眼望來，看見我竟有些慌張，趕緊站起身來行禮：“長公主萬安。”

“起來吧。”

我見她有些惶恐，便放緩了聲音：“你懷著龍嗣，可要當心自己的身子。貼身的物件，入口的吃食，可都要仔細斟酌，免得身子不適，平白叫本宮的侄兒受苦。”

她知道我話里的意思，于是乖巧到：“臣妾知曉，多謝長公主關懷。”

“外邊兒風大，濡沫，送你家主子早些回宮。”

“是，長公主。”濡沫道，轉而攙扶起云繡：“娘娘，咱們回去吧，仔細受了風寒。”

“那臣妾先行告退。”

“回吧。”

云繡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御花園里百花凋零草木枯黃，一片蕭瑟之感，我卻沒有時間傷春悲秋，因為我不得不去想，云繡的行為實在古怪，她向來是個有野心的聰慧人，沒有理由無端露出如此頹廢的模樣，于是便問桂月：“你說云淑妃這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奴婢瞧著就是閑來無事便在此學那些文人墨客們感受這秋日的寂寥呢，怕是又有什么手段要勾引陛下。”桂月一臉嫌惡地說道。

“她本就是陛下的妃子，何來勾引一說？若她真能使些什么手段討得陛下歡心，那便是她的本事，本宮也不會反對，畢竟國/事操勞，陛下得能有點樂子才行。”我淡淡說著，卻是每一個字都在反駁桂月的，我對女人的心思太了解，何況在我看來，桂月這點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公主，您就真的要眼睜睜看著皇室的長子變成庶出嗎？這可是天下笑柄啊！”

我瞥了一眼她，桂月便立刻知道自己這是失言了，連忙跪下：“奴婢失言。”

我抬頭看了看日頭，約莫快到午時了，午時太陽最盛，哪怕秋風蕭瑟，但總歸不會太冷。

“桂月，你如此心浮氣躁，想必是肝火旺盛，恰好那挽春宮就佇立在西風口上，本宮便命你在挽春宮門口跪上一個時辰，好好兒地清醒清醒。”我垂眼看向她，“可有怨言？”

她一愣，明顯又害怕又不甘，卻也只是道：“奴婢不敢。”

“只是不敢。”我道，似是嘆了口氣，卻也沒有旁人察覺，“去吧，會有人看著你。”

她朝我行跪拜大禮，我卻徑直離開了。

這次出門非但沒有散心，反而給自己添了堵。云繡整個人都透著古怪，我倒不是關心她，但我卻關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桂月還是沒有放下心里的執念，今日竟出言教唆我出手去對付云繡的孩子，實在該罰。只不過我倒是頗有些訝異，她的那些意念，從青蔥稚嫩到亭亭玉立，不過幾年，竟就把她變成了這副模樣。

我倒是不知道我何時竟如此會給自己找麻煩了，正想著，便見蘭月回來復命，我收起心思不再多想。蘭月走到我面前跪下：“公主萬安，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事情都辦好了。”

我走到她面前，靠的近了些，蘭月竟往后瑟縮了一下，我眸子里微光閃過，看到她細微的表情變化，嘴唇緊緊抿著，眉頭微微皺著，便知道她心中有事，何況我還聞到了夜來香的味道。

“可還有其他事情稟報？”

蘭月行禮的手微微收緊，搖頭道：“回公主，并無他事。”

我拿起案上的茶杯，里面的茶是剛上的，還熱乎著，但是下一刻那杯茶就被我潑到了香爐上。

“公主！”蘭月驚道，也顧不得禮數了，臉上先是帶了些許的震驚，隨之就是慌張，但她掩飾地很好。

香爐里瞬間冒出一陣煙來，不是香煙，而是里面炭火熄滅產生的煙。梨花香香味清甜，用料講究，價格昂貴，但這些好香多多少少都是嬌貴的。比如說這梨花香，香味來的快，一點上便會徐香襲人；但去得也快，這不，剛剛過了沒一刻鐘，屋子里的梨花香味就慢慢不見了。

蘭月想起剛剛在定國公府，她原本以為衛瑩是心急如焚別無他法，才會放下公主的威嚴來求自己一個奴婢，想讓自己說服長公主去救宋連笙，才會死命拉扯自己的袖子一次又一次。現在她竟才想明白！當真是好算計，擔心自己壓下此事不稟報給長公主，竟如此卑鄙！但，也是自己大意了。

蘭月在我淡淡的目光的注視下緩緩抬起自己的衣袖，沒了其他香味的遮掩，果然還沒靠近鼻子，一股淡淡的夜來香的香味就竄入了鼻子。

“衛瑩找你做什么？”我見蘭月反應了過來，便出言問道。

蘭月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神堅定：“奴婢對長公主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鑒！”然后又深深跪了下去。

我扶起她：“本宮知道你忠心，本宮也沒有懷疑你有二心。只是蘭月，衛瑩表面柔弱，實際上是個會為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她有什么陰謀詭計，布下什么天羅地網，你都得告訴本宮才行，萬萬不可一人強行承擔。”

“奴婢……”蘭月想了片刻，卻還是選擇固執己見：“請公主恕罪，奴婢不能說！”對不起殿下，她是想要您去冒險，去替定國公府賣命，奴婢斷不會讓您去趟這趟渾水。

我走到窗前，眼里盡是一片蕭瑟凄清，秋風乍起，冰冷如霜，我的發絲被風拂起，往后飛揚，落在蘭月眼中，竟有那么一瞬間看到不可一世的長公主的落寞。

“荷月溫婉大方，心細如發，卻紅顏薄命，早早去了；桂月古靈精怪，開朗活潑，卻為情所擾，心中執念成魔。本宮身邊如今可用的，只有蘭月你了。”我微微側臉，看向她，“連你也要有事隱瞞本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