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松院,松風正在哪里愜意著,好不容易公子不用去上朝,早起又去了引鶴院,也破天荒地不用他辦些什么事兒,他倒是落得清閑。
正揣著手,屁股底下剛坐熱乎,遠遠便見一個人腳步匆匆地走來,松風定睛一看,那人穿著大氅怎地如此眼生,看著倒像是女子的衣裳。但待那人走近了,松風才確定,那可不就是自家公子嗎!
想也不想松風便趕緊迎了上去:“公子!”
“去取我的大氅來送去水榭居,快些。”顧惟白遠遠道。
“啊?哦,是。”松風趕緊取了顧惟白的大氅,小跑著去了水榭居,可他喘著粗氣在哪兒附近轉了好久,也沒見到個人,也不知到底要送給誰。
只好蔫蔫地回了聽松院,顧惟白看見他手里拿著大氅回來的,當時臉色就變了,松風趕緊道:“公子,您知道的,奴才速度不慢,可是奴才在那水榭居轉了半天也沒見到個人影,您這大氅珍貴,奴才也不好扔在那里不管啊!”
顧惟白已經脫下了我給他的那個大氅,雪白的狐貍毛暖暖和和的,就著上好的料子一起掛在了衣服架子上。他只是喝了口茶,倒是叫人看不出喜怒了。
松風心下明了,他這趟差事沒辦好,便不再解釋,趕緊跪下道:“公子,奴才認罰。”
“起來吧。”顧惟白淡淡道。
松風知道自己這是被原諒了,趕緊行禮謝恩,也不敢再在這里礙眼,趕緊下去了。
顧惟白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他的手指不停地摩擦著杯沿,雖然仍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卻也能看出他被什么事兒困擾住了。
他瞥了一眼那個大氅,里邊是上好的狐貍毛,雪白一片,針腳細密到叫只人以為那狐貍皮大概就是長在這布料上的;外頭是珍貴的蜀錦料子,上頭繡著的梅花栩栩如生,繡工高超。就連那兩條帶子上頭,也繡上了細小的梅花,一朵一朵的,形態各不相同。
真真是嬌貴的人,用的東西都這么細致。
顧惟白垂著眼,叫人看不清神色。
我到了迎梅院門口的時候,遠遠便看見一個小丫鬟拿著掃把在那里掃雪,慢慢悠悠地倒是像個閑來無事才來掃雪干活尋樂子的大小姐。我已經凍得直哆嗦了,真不知道顧惟白每日穿得那么單薄,到底是如何還能站得那么筆直的。
那小丫鬟穿著水藍色的襖子,身上竟然還披了一件披風。我不禁皺眉:這是哪里的規矩,丫鬟在院子里干活竟能披著披風了?!束手束腳的如何還能辦好差事?
蘭月身為我的大宮女都沒這個優待!
有個小廝搬著柴火路過,朝著她露出了羨慕的眼神:“春棠姐姐,您這披風真漂亮,一定很暖和吧?”
小丫鬟高傲一笑:“這可是上好的料子,貴著呢!”
小斯已經走遠了,沒再回應她的話。
我遠遠沖著她道:“你過來。”
那小丫鬟看見我,便朝我走過來,行禮道:“奴婢春棠給夫人請安。”
我看著她,也不叫她免禮,這人怎的好生沒眼力見,主子叫她她走慢慢過來便罷了,若是她現在把披風給我,我不是會記她的恩么!
我忘了這里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而是在顧惟白這個撒手掌柜管轄之下的安逸的顧府。
又一陣冷風吹來,我皺了眉道:“把你的披風給本宮。”
她一愣,有些不情愿,猶豫著就是不解披風帶子。我眉頭皺得緊了些,剛要開口,遠遠便看見蘭月抱著我的披風急急跑來,給我披上了披風,是被火烤過的,很暖和。
蘭月關切道:“夫人怎的自己回來了,大人呢?”
“他回聽松院了。”我說道,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眼春棠,毫不費力地捕捉到了她眼眸中的一抹他色。
大約這丫頭腦子里腦補了一場新婚夫人被夫君丟在半路的戲碼,我此時此刻大約已經成了她眼里不受夫君喜愛的可憐蟲。
我道:“你起吧。”
“是。”春棠低著頭,并不看我。
“走。”
蘭月便扶著我的手進了屋子。
地龍燒的旺盛,我伸出手在火爐上烤火,過了好一陣才覺得暖和了些。
“這府里的丫鬟們都如此囂張嗎?”我漫不經心的提了一嘴。
“夫人不必憂心,奴婢幫您處理了便是。”蘭月道。
“無妨。”我收回已經暖和了的手,走到冰冷的香爐前,淡淡道:“本宮得讓他們這些刁奴一個個的都露出狐貍尾巴,一起收拾了省的費力氣。”
“是。”蘭月應下了。
“那對大雁如何了?”我說的是顧惟白送與我的那對大雁,我不太了解民間的祭雁禮,也不曉得要如何處理它們,但那是顧惟白送我的,我定要好好愛護。
“回夫人,在后院搭了暖棚好好差人養著呢!”
“那便好——對了,去五河鎮查查吧。”我坐到榻上,拿起桌子上熱乎的茶水飲了一口,“之前我們調查顧惟白,竟什么也查不出來。大約他的過往都被誰刻意遮掩了,這次去五河鎮,本宮確定,一定能查出什么來。”
“是。”蘭月答應著,“奴婢這就去辦。”
“嗯。”我看著沒有燃香的香爐,若有所思。
早朝已經散了,馬上就是年關,過節的氣氛濃郁了起來,大臣們三三兩兩地走著。剛剛有資格上朝的趙折文顯得興奮異常,他本是上次科舉的武狀元,偏偏一直不得重用,一直在五河鎮的衙門當捕頭統領,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自己一人單槍匹馬去擒了那每到冬日就下山害人的老虎,才升了職,現在是個七品的校尉……叫什么來著?趙折文想了想,奧,對,翊麾校尉。
他朝著人最多的一群人走去,聽著他們談論的事兒,聽了半天他發現,他們大多是在談論同一個人——顧惟白。
“這顧大人可真真是走運啊,長公主驚為天人,如今竟成了他的妻子。”
“唉,誰說不是呢,陛下多看重他啊!”
“年少有為,后生可畏啊!”
“真真是撞了八輩子大運了!”
……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語氣里滿是羨慕。
趙折文卻忍不住了,這個什么顧惟白算什么?他是武將,嗓門大,扎進人堆里便道:“唉,這算什么,我們村子里有個顧小二,那才是真厲害呢!”
一群文臣被這個體格碩大的青年嚇壞了,一個個的皺著眉頭面面相覷,卻沒一個人能說出這個青年的名字的。
“你們這群文官!”趙折文看著他們一個個的都禁了聲,頗覺得無趣,“在下告辭”,說完便轉身走了。
“在下”這個詞他是從顧小二哪里學到的,他總是謹慎小心從未出錯兒,學著他說話準沒錯。趙折文想。
聽松院,松風把今天早朝的事兒都和顧惟白稟報了一遍,聽著沒什么要緊的大事,顧惟白便看起了手中的書卷。
瞥了一眼松風,見他沒有下去的意思,顧惟白便道:“有什么就說。”
“公子,今日下了早朝,有個叫趙折文的校尉,頗為有趣。”松風道。
“嗯。”顧惟白好像沒什么興趣,“下去吧。”
“是。”松風向來搞不清楚顧惟白的心性,只能認真聽自家公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