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走遠了,阿昭才道:“慎之,如何了?”
“回陛下,長公主自到了顧府,便再也沒出去過。”顧惟白如實稟報。
“朕不是問這個。”阿昭嘆了口氣,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顧惟白如此不懂情趣?
這回顧惟白反倒是迷茫了起來,他頭一次沒有猜準面前的這位帝王的心思。對上顧惟白“迷惑”的眼神,阿昭搖搖頭,卻不敢承認他把自己的親姐姐嫁給了一塊木頭,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道:“朕此次找你,是想問你皇宮侍衛(wèi)的事兒。”
這段時間原本統(tǒng)領侍衛(wèi)的仆射厲長靖因為丁憂而辭官,他原本想把這宮里的侍衛(wèi)悉數(shù)交與宋連笙,偏偏他及其厭惡他,也為著平衡權利,只讓他頂了仆射一職。眼下他自己親自管理這些侍衛(wèi),實在有些吃不消,想著還是得交由他人才好。
“陛下是想問臣又沒有合適的人選?”顧惟白問著,看向阿昭,分析了他的表情顧惟白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慎之覺得,誰合適些?”
“臣認為,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草率。”顧惟白道,“眼下沒有合適的人選,有能力者有野心,不可放心用;可放心的人閱歷不足,難堪大任。不如將這權利一分為二,臣以為,段鄴將軍手握軍權,事務繁忙,但沙場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可堪此任;新晉武狀元、現(xiàn)任翊麾校尉的趙折文雖經(jīng)驗不足,但忠心有余,兩人合作,平分權利,即可保陛下與皇宮安寧,又可保朝廷社稷穩(wěn)定。”
阿昭細細思考了一番,眉眼間輕松了起來,他拍了拍顧惟白的肩膀:朕就知道,這個麻煩事兒到了慎之手里,就不再是麻煩事兒了!”
“都是臣應當做的。”顧惟白低著眉眼道。
“慎之都成了朕的姐夫了,待會兒下棋可得讓著點朕。”阿昭笑道,“來來來,咱們對弈幾局,除夕了,朕也得放松放松。”
我與蘭月回了晨華宮,當時出嫁我猶豫再三,還是覺得晨華宮最為安全,畢竟這里我住了二十多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里。所以一些機密的東西我便都留在了這里,這也是為什么我離開了皇宮,卻還派桂月替我好生守著它的原因。
晨華宮照樣被每日精心打掃著,以免我回宮小住沒有地方。桂月站在廊下,盯著宮人們打掃,今兒除夕,八成我會回來,桂月?lián)奈易〉牟皇娣憔o緊地盯著他們干活,一點都不能馬虎。
只不過,她大概沒想到我下午便回來了,遠遠見了我眼睛像是涂上了一層金子,閃著光輝,小跑著便來到我身邊:“奴婢參見公主,公主萬安。”
“桂月想必是無聊透了,見到公主才如此激動。”蘭月笑道。
桂月佯裝惱怒等了她一眼,噘嘴道:“奴婢是想公主想得緊,可斷不會想蘭月這個黑心肝的,見到我便數(shù)落我!”
我無奈一笑:“外頭冷,咱們進去。”
宮女太監(jiān)們見到我便趕緊行禮,我讓蘭月攙扶著進了我的寢殿。
其實細細算來,我離開這里不過幾日,如今回來倒覺得有恍若隔世之感,在這里時,我是所有人口中的無良公主,空有一副好皮囊,包裹的卻是蛇蝎心腸;出了這里,我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顧夫人,是朝廷一品太傅顧惟白的妻子。
從前我只屬于大珩,如今我屬于顧惟白。
寢殿里燒著炭火,香爐里是我喜歡的梨花香煙,徐徐地飄著,好聞得緊。
收回飄遠了的心思,我坐到榻上,手摸索著枕頭底下,找到了一出凸起,輕輕一按,我床邊的木板竟就收了進去,我細細查看一番,見沒有什么缺少的,隨即放下了心,再一按,床榻又恢復了原先的模樣。
蘭月知道我的這個小機關,設計的隱秘,十多年從未被人發(fā)現(xiàn),故而也沒什么好驚訝的,倒是桂月根本來不及收回驚訝的表情,一下子被我逮到個正著。
我微微一笑:“桂月,旁的都可以丟,這個可千萬莫讓人拿去了。”
“公主……”桂月動了動唇,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復雜。
“你心性單純,為人直爽,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如此隱蔽的事情,關乎到本宮的生死,關乎大珩的安危,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相對于去顧府侍奉,這晨華宮才更為重要。”我知道她心底是怎么想得,于是便如此對她說。
“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幫您守好這晨華宮。”桂月被觸動了心弦,信誓旦旦保證。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就知道這丫頭心里藏不住事兒,想的什么都寫在臉上。
我坐了下來,準備在這里待上一下午,畢竟是我的地方,熟悉的很,待著舒服。但是濡沫的到來讓我微微有些詫異,也讓我知道大約我在晨華宮呆不久了。
“讓她進來吧。”我坐到了矮榻上,說道。
“是。”蘭月開了門,濡沫便走了進來。
明明是一個宮的大宮女,這寒冬臘月的竟也沒件新襖子,袖口都被磨損了邊,半新不舊的站在蘭月和桂月旁邊兒顯得無比的窮酸寒摻。
她一進來就跪在地上,紅彤彤的臉帶著寒氣,語氣懇切道:“公主,奴婢嘴巴笨,不會說好聽的,只知道我家娘娘現(xiàn)在四面楚歌,舉步維艱,唯有您能幫她,才厚著臉皮過來,懇請您去一趟挽春宮!”
我垂下眼皮看她:“哦?本宮為何要幫她啊。”
她許是微微有些緊張,身子有些顫抖,跪在地上說不出一句話兒。我也不急,頗有些閑情逸致,沖著蘭月道:“去給本宮端一盅杏仁茶來。”
“公……公主!”濡沫跪在地上,語氣變得堅定:“若是公主不答應,奴婢就跪死在這晨華宮!”
“大膽!”桂月厲聲道,“你竟敢威脅我們公主?”
濡沫沒有說話,低著頭叫人看不清神情。
“公主,杏仁茶。”蘭月給我端來茶水,我接過來喝了一口,杏仁的香味在嘴里蔓延開來,很是令人享受。
“罷了。左右本宮也沒有旁的事兒,隨你走一趟也無妨。”我站起身來,濡沫感激涕零了地看著我,我只裝作不知道。云繡還懷著衛(wèi)氏的孩子,阿昭到底還是個情竇初開的大男孩,與她鬧別扭竟就真的狠心不去管她,可我卻得保住這個孩子。更何況,云繡此人日后沒準還能幫我一個大忙,如今來幫幫她做個順水人情也無妨。
挽春宮的蕭條是我預料之中的,我皺緊了眉頭,隨著濡沫進了寢殿,火盆里還有著燒完的炭火的痕跡,只不過卻是一丁點余溫都沒有了,這滿屋子的冰涼讓我根本無法想象云繡這些日子是如何熬過來的。
見我來了,云繡從層層的棉里探出身子,我趕緊道:“你躺著罷。懷著身孕總得當心些,若感染了風寒可就得不償失了。”
“多謝長公主。”她聲音有些滄桑,我看向她,只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被凍得有些發(fā)紫,我微微皺眉,扭頭沖著蘭月道:“去叫內(nèi)侍監(jiān)送十斤銀絲炭來,就說本宮要的。”
“是。”蘭月領命,就趕緊出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