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伊始,端午節(jié)剛過去兩天,熱浪朝著豫東大地滾滾而來,預示著這個夏天跟往年大不一樣。
周家莊跟黃河趙口大堤段直線距離大概有10里路,全村總共有216戶人家,合計1100來口人。村里原先以周姓人家為主,但后來又遷入了陳氏一族,周、陳兩族百多年來彼此和睦相處,共同扎根在這片土地之上。
“轟——”
天上出現(xiàn)6個小黑點,很快不斷變大,從周家莊上空經(jīng)過,可以看見其機翼下方有兩個碩大醒目的大紅點。
“爹,老日(即日本人)飛機又來了!”
一位皮膚曬得黝黑,剃著光頭的年輕小伙,停下手中割麥的鐮刀,擔憂看著天空說道。
“東寶,趕緊干活!管他什么人來,反正咱們按時交皇糧,誰當皇帝老兒都中。”
身上披著白汗褂的中年人頭也不抬,繼續(xù)麻利地將手中鐮刀不斷揮舞,只見一捆捆即將成熟的麥子接連倒在田中。
正是因為聽聞老日要來鬧兵災,所以周家莊全村老少出動,將還沒有完全熟透的麥子搶收回家,生怕將來少了糧食吃。
“俺娘跟俺趕集時,看到政府宣傳隊戲班子唱戲,上面說老日無惡不作,到處殺人放火,已經(jīng)占領(lǐng)東北三省什么的。眼瞅著就要打過來了,咱們到黃河對岸的大姑家避一避吧?”
名叫東寶的光頭小伙,目送著日本飛機結(jié)伴遠去,一臉緊張地回答。
“東北,你知道在哪里嗎,咱爺倆趕車得走大半年時間!你爹在你這般年紀時,也曾見過北洋大帥們?yōu)榱嗽箢^打仗。他們打他們的,咱們過咱們的,中央軍、老日軍誰贏誰輸,跟咱們普通老百姓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再說,咱家剛蓋了5間大瓦房,準備給你說門親事用。你媽上次帶你去趕集,就是找人看日子,說今年娶親的話跟你八字相符。”
提到5間大瓦房,中年男人就渾身帶勁,他利用多年積攢的家產(chǎn)加上婆娘帶過來的嫁妝,并且不惜向村里熟人借債,終于將原有泥土屋改頭換面建了瓦房。
要知道村里能蓋起瓦房的人家不到十分之一,有了瓦房在村里說話都中氣十足。剛打地基時,就有不少人主動上門說親,因為瓦房一現(xiàn)身對農(nóng)村人家來說就意味著家底殷實。
“爹,俺還小,不想那么快成親……”
說到成親,這讓光頭小伙漲紅了臉,血氣方剛的他略懂人事,回話底氣也頓時弱了幾分。
“下個月你就滿十六了,要知道爹當初就是由你爺爺做主在十六歲時娶了你娘。可惜他老人家和你奶奶福薄,沒能看到周家長孫娶媳婦的這天。
等搶收完麥子,過兩天你跟俺到鄭家屯一趟,鄭老五家里的那頭大豬俺已經(jīng)提前下了定金,待十五趕集日咱們?nèi)⑦@筆生意做了。聽說他們村有位大姑娘長得不錯,做事麻利比你小一歲,咱爺倆順路去見個面。”
光種地肯定無法攢出5間大瓦房來,說話的父子還有另外的主業(yè),就是殺豬賣肉。
說到豬,中年人滿身透露著自信,他可是在十里八鄉(xiāng)有著“周一刀”的稱號,就是殺任何豬只需一人一刀,絕不浪費。而且處理肥豬手法異常熟練,絕不有一分一毫浪費,產(chǎn)出肉質(zhì)也是一流。
曾有獵戶用鐵夾子活抓了一只近400斤的野豬王,足足用四個大漢才將其抬回了莊。雖然殘了腳但匕首般的獠牙、兇暴的脾氣再加上被山泥厚厚包裹的皮膚,咋一看猶如狗熊般大小,讓人不敢近身。宰殺前它還掙脫了繩索想逃跑,后被驅(qū)趕圍困在了曬麥場,要不是斷了腿早就跑進山林了。一連請了兩個殺豬匠都不敢提刀上前,最后只有叫周一刀出馬。
當時真是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趕來看熱鬧,將曬麥場圍得結(jié)結(jié)實實,樹上、房頂都站滿了人,這叫一個火爆場面。
只見周大坤到場后,先喝了一口米酒,然后雙手拿著祖?zhèn)鲀纱蟪燥埖募一铮@著野豬王轉(zhuǎn)了兩圈。感覺到危險來臨,野豬王喘著粗氣不甘示弱昂頭以獠牙對著來人。
突然周大坤一個大跨步上前,右手甩出祖?zhèn)鞯摹伴愅蹉^”(即精鋼制大彎鉤),迅速從豬嘴邊往上兩公分切入勾住此獸鼻子。
“哼——”
鼻頭連心,一陣刺痛讓野豬王頓了一秒鐘,回過神來便想用力擺頭掙脫。
但被“閻王鉤”一旦沾上,不死也得脫層皮。
“哼哧—哼哧—”
野豬王鼻子被“閻王鉤”牢牢鎖住,掙扎無果,周大坤利用熟練的腳步移動跟其保持合理距離,一人一豬之間形成了短暫對峙。
控制“閻王鉤”的力度和人豬之間距離要計算精確,如此才能保持相對平衡。不然豬會不斷掙扎翻滾甚至脫鉤,像現(xiàn)在這般平靜表現(xiàn)沒有十年以上從業(yè)功力無法修煉到家。
瞧準時機,周大坤一個箭步上前,左手閃電般將另一件祖?zhèn)鳉⑵鳌胺夂砣小保疵爸獾奶刂曝笆祝┩弦煌保夙槃菀痪恚椎蹲舆M紅刀子出,馬上一股熱血從野豬王脖子底下噴涌而出。
而此獸卻因被周大坤勾著鼻子仿佛定住了身子,雖然頸部一涼但跟鼻子所受疼痛相比還是弱了半分,任由冒著熱氣的鮮血不斷從咽喉“噗噗”奔涌噴出,大約過了六十息之后便轟的一聲四肢無力倒下。
一人一豬相對而立一分多鐘的經(jīng)典畫面,成為現(xiàn)場諸多人回村后滔滔不絕的談資。
自此周大坤頭上“周一刀”的頭銜算是正式坐實,超越了父輩成就,被公認為十里八鄉(xiāng)技術(shù)最厲害的殺豬匠。
殺豬匠收入來源兩大類,一是自己相中了村民肥豬買來殺掉后,分割成塊走街串巷販賣,至于周一刀則因名氣大在鎮(zhèn)上有自己的檔口,逢初一、十五趕集或者過大節(jié)之日開張營業(yè)。二是到村里替舉辦婚喪宴請之事的農(nóng)戶殺豬,賺取殺豬報酬。要知道殺豬可是一門手藝活,普通人可無法獨自承擔如此重任。周一刀出馬的報酬是1塊大洋加1包香煙,比普通殺豬匠要高出兩成卻依舊廣受歡迎。不少承接農(nóng)村宴席的鄉(xiāng)間廚師專門指定要周一刀處理過的豬肉,因為肉質(zhì)肥美做菜更香。甭管流水宴席好不好吃,但門面功夫必須得做到位,請來周一刀說明主人誠意十足。
剛過去的端午節(jié)前后兩天時間,周一刀就殺了不下10頭肥豬,賺到了12塊大洋。可惜這樣的好生意只有逢年過大節(jié)出現(xiàn),一年之中次數(shù)有限。生意最好時是春節(jié)前一個月,平均每天至少2頭豬的工作量,讓周一刀錢包鼓了起來。
不出攤沒豬殺時,周大坤不是在自家地里干活,就是走街串巷去相豬提前預定良品。
憑借祖?zhèn)鳉⒇i的獨門訣竅,讓周大坤混得不錯,年紀三十有五就建起5間嶄新的大瓦房足以說明一切。瓦房布局的話,中間是客廳,左右兩邊是廂房,此外還有客房一間和單獨的廚房。
除了大兒子東寶之外,他還生了2個女兒,外加一個剛3歲的小兒子。一家6口人其樂融融,生活雖然艱苦但還算過得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直到日落,在麥田操勞一天的父子倆才趕著堆滿麥捆的牛車回村,一身的疲倦在遠遠看到自家新瓦房上空升起的裊裊炊煙后就此消散。
“爹,哥——俺娘叫俺來催你們回家吃晚飯。”
一個扎著大辮子的豆蔻少女在村口前大道旁張望,看到了目標興奮地不斷招手。
“待你成了親,接下來就是大妹芹兒的婚事。讓咱們老周家開枝散葉,百年后見到老祖宗俺也能交差了。”
趕著牛車的周大坤朝村口處方向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隨后笑著對身邊的大兒子說。
“爹,俺妹也不著急找人家吧!再說,咱家六口人糧食也夠吃。”
周東寶舍不得同從小跟在自己身后玩耍的妹妹分開,在他心里芹兒還是小孩子,跟嫁人是完全不沾邊。
“今年十三,明年就十四了!嫁得早好生養(yǎng),不瞞你說早有人上門替芹兒說過親。
你身為家里老大要長點性,之前讓你讀私塾,卻天天跟村里的小孩瞎鬧。三年時間只會寫自己名字,連賬都算不準,真不是文曲星的料!”
兒子周東寶是村里有名的孩子王,天天帶著一堆小孩上山打鳥和下水摸魚,野慣了。要不是家里婆娘護著送去讀書,周大坤早就讓兒子跟著自己殺豬賣肉了。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你娘天天在我耳邊嘮叨,將你送去私塾,但咱老周家就沒有讀書人的命,你爺爺,再到俺這一代,都是殺豬好手。你呀,跟了半年時間打下手,俺看得出你有干這一行的天賦!”
以往周大坤是不會跟兒子說這番話,但今天搶割完了家里的麥子,明天可以休息一天讓他心情大好,不由多說了幾句。
“爹,俺會認真跟您學殺豬的……”
提到讀書兩字,周東寶頓時蔫了頭,他最怕就是搖頭晃腦跟著村里老夫子讀著那些天書般的文章。在他看來,讀書哪有跟村里一大幫孩子四下游蕩好玩。
這時,村口寨墻大門過道突然駛出一輛大馬車,上面堆滿了東西還坐著3個人,從拉車的大馬吃力行走就知曉。
“喲,二保長,這是打算去哪兒?”
周大坤眼尖,認出對方是村里的二保長陳興旺,三年前他的小女兒嫁給了縣警察局局長做姨太太,便領(lǐng)了保長的差并且在全村第一批蓋起了瓦房。至于第一家有實力蓋瓦房的當然是村里地主老財周天鳴,周家莊超過七成的土地都歸其所有。而他的大兒子周賜福也領(lǐng)了保長的差,被村里人稱為大保長。
保甲制度是國民政府控制農(nóng)村的主要載體,以6到15戶人家為一甲,然后6到15甲為1保,設立甲長和保長職務。周家莊有216戶人家,按東西方向隔開一共分為兩保,周、陳姓各領(lǐng)一保,保持著均衡態(tài)勢。
陳興旺作為保長之一,實際上也起著周家莊半個村長的作用。周大坤家地處村莊西面,被納入了陳興旺擔任保長管理之列。
“到縣里走親戚——”
二保長似乎有些心神不寧,語氣中透著敷衍的態(tài)度。兩車相錯開時,周東寶看清了保長全家老小都在馬車上。
待馬車聲遠去,他才想起來什么。
“爹,你說二保長是不是到外地躲日本人了!要不咱們也收拾東西跟著走吧。”
“走個逑!陳興旺這個龜孫,去年初以‘三丁抽一’名義從咱們家要走了40塊大洋(原本銀元和法幣兌換保持著1比1,但隨著戰(zhàn)爭深入兌換比例開始浮動,當前40大洋民間可兌換約50元法幣)和五擔小麥,害得俺家白白少蓋了2間大瓦房。”
四下沒人的時候,周大坤一想起因抽丁被敲走的財物就心疼,嘴上不由罵了幾句。
要知道當時100法幣的購買力可以買下一頭大牛加一頭小牛,相當于1500斤的小麥。而一擔小麥通常過秤重量是100斤,以實物交割抵賬。
二保長陳興旺一張嘴,就相當于從周家合計拿走了1400多斤的麥子,這可相當于一家人半年的勞動收入。
三丁抽一明顯是指家中三個壯年勞動力要出其一參軍,但被陳興旺說成家里三個男丁要出人,就有資格登上抽丁名冊。
當年北洋軍閥混戰(zhàn),東寶二伯,也就是周大坤的二弟,頂替新婚不久的大哥出丁,也就是抽丁上了戰(zhàn)場,沒能活得回來連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要不是因為這事,周東寶的奶奶也不會為此得了心病早早離開人世。
國民政府對抽丁規(guī)定的年滿18歲才視為壯丁、長子可豁免、獨子不抽、三丁抽一和五丁抽二等政策法規(guī),在基層操作時淪為空氣。普通老百姓沒錢沒勢,不得不忍受著保長、鄉(xiāng)長、縣長以及征兵團長對抽丁參軍過程的層層盤剝。地主鄉(xiāng)紳家的兒子基本沒有被抽丁去當兵的,因為他們父輩都打通了各種門路,就算抽中也會出錢找人替代。
為了不讓大兒子被抽去當兵重蹈覆轍,周大坤只好忍痛給錢了事,由對方出面打點將周東寶名字從花名冊中消掉。據(jù)他后來打聽,陳興旺從中分了15塊大洋和兩擔麥子的回扣,因此便將這事記了下來。
新建瓦房就是告訴村里人自家有錢,因此陳興旺上門討要巨款就不足為奇。幸好周大坤家灶頭下,埋著祖?zhèn)髁粝碌?0塊大洋救急,要不然還真無法既應付抽丁費又建起了新房。
為何著急為大兒子周東寶尋一門親事,就是想讓趕緊他結(jié)了婚分了家自立來逃避抽丁之舉,不然光是被敲詐抽丁費就足以讓一家人破產(chǎn)。
當然這個話周大坤暫時不會對兒子講,他打算再讓周東寶跟在身邊歷練大半年時間,結(jié)了婚后就讓其獨自闖蕩。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周家小兒子才3歲,所以將來全家生活重心理所當然放在他身上。至于大兒子東寶,得承擔起自己的人生責任打拼,分家也是必然之舉。
自己走過的人生道路,兒子也得重走一遍,祖祖輩輩生活在此的周家莊人都逃不開這個循環(huán)。
雖然父親沒有說完,但周東寶還是明白抽丁一詞跟自己有關(guān)系,于是便不再接話悶著聲招呼候在路邊的妹妹芹兒一起走回了家。
而走出村外即將登上縣道的二保長陳興旺則趁著暮色,遠遠看了周家莊一眼。要不是接到小女兒派人送來的十萬火急信件,他也不會匆匆忙忙帶上一家老小往縣城趕。
“大哥”
剛趕著牛車進家門,一個小不點黑影就迎著周東寶撞了上來,奶聲奶氣的聲音一聽就是3歲大的弟弟。
相比于起早貪黑出門殺豬的父親,弟弟周東順更喜歡跟大哥一起玩耍,總有許多新奇的玩意等著他發(fā)現(xiàn)。
“東順,你去跟爹玩,待大哥卸完車后再找你。”
雖然未滿十六,但周東寶卻比其他同齡人要高上五六公分,干起活來一看就是好手,卸車自然不成問題。
“爹爹——”
聽了大哥的話,渾身光溜不著片縷的弟弟周東順轉(zhuǎn)頭就抱住了父親的大腿,趁機撒嬌要求對方抱起來。
“你個憨兒……”
周大坤一把抱起小兒子,拍了兩下小嫩屁股后哈哈大笑,一起走向了廚房。
至于妹妹芹兒,則懂事的替大哥周東寶搭把手卸下牛車上的麥捆,不時發(fā)出陣陣鈴鐺般的笑聲。
而天井看家的大黃狗“二郎”瞧了瞧門口,伸了伸懶腰又趴在狗窩一動不動吐著舌頭降溫,空氣中的熱浪讓它渾身難受。
今晚為了犒勞父子倆在麥田辛苦勞動一整天,家里特意將收藏的三兩煙熏肉和用鹽腌過的豬下水拿了出來算是加菜。
周家因為殺豬營生,時常有一些豬下水這樣的福利,但真正吃肉的話每個月也只有一次機會,基本逢年過大節(jié)才能相對飽餐一番。平時三餐都是青菜野菜拌鹽,搭配腌蘿卜和咸菜干,再加上玉米、紅薯、土豆等粗糧打發(fā)了事。就算是白面也是稀罕物,被東寶娘藏得緊,只有重大日子和麥收后幾天磨面后才能品嘗到。
唯一例外就是周東寶下河捕魚或上山打鳥,運氣好有收獲家里人都才能小過個嘴癮。
這也是為何周大坤能忍受大兒子在村里當孩子王到15歲,除了讀私塾外,還能不時補貼家里伙食。
香噴噴的晚飯上來,一家人借著一盞破油燈發(fā)出的微光圍坐在簡陋的圓桌前。
兩個妹妹一個13歲,另一個9歲,都眼巴巴盯著盛著腌肉的大寬碗。雖然嘴里不斷咽口水,卻不敢主動拿筷子夾肉。
周東寶見狀,主動拿起筷子夾起切得薄薄幾乎透明的肉片,給兩個妹妹一人一塊。
“謝謝大哥!”
9歲的妹妹秀兒心滿意足地一邊將肉片送入口中,一邊含混不清地說。
而13歲的姐姐芹兒則捂著嘴巴在笑,為破壞了某種規(guī)矩得逞而高興。
豫東有女人不能上桌吃飯的風俗,打小兩姐妹就被母親教育得死死,在家里吃飯要等哥哥弟弟這樣的男丁吃完才能讓她們動筷。就算一起吃飯,多夾了幾塊好菜都要被母親狠狠訓一頓,這讓兩姐妹很是惶恐。
幸好周東寶寵她們,讓其能享受平等待遇,這也是為何姐妹倆都跟大哥親。
“東寶,你別慣著她們。將來去了婆家還這樣,人家會指著娘的脊梁骨說沒教好。
娘小時候,你們外婆就是這樣對俺,當時也是不理解,后來才發(fā)覺都是為了俺們好。將來你們到了婆家,小媳婦可不是那么好當。”
嘆了一口氣,東寶娘轉(zhuǎn)頭向兩個未成年女兒解釋,也不顧她們聽不聽得懂。
肉少人多,周東寶一般只吃一塊肉,剩余都留給妹妹弟弟。這個習慣,也是他觀察到爹娘的舉動后自己學會。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些都是現(xiàn)實所迫的生存技巧。
“東寶,明天你把過年時買的新衣裳洗一洗,屆時咱爺倆去鄭家屯用得上。”
婚姻講究個門當戶對,聽說鄭家屯的那位姑娘家境也可以,家里是做點販糧的小買賣,至少不是貧困戶。如果事情成了的話,據(jù)中間人說姑娘還會有一小筆嫁妝帶過來。
這讓周大坤惦記得緊,拒絕了不少上門說親的人,心想趕快將此事辦妥。周家新蓋了5間大瓦房的生活條件,也讓對方滿意,媒婆一頓海夸還將周東寶說得天花亂墜般能干。
兒媳婦能帶來嫁妝,自己家也有2間大瓦房給大兒子,將來分家的話,周東寶也能有個好起點。
“嗯——”
知道要去相親,周東寶應了一聲后發(fā)現(xiàn)耳朵熱辣辣。算起來也到了情竇初開年紀,他內(nèi)心也有一種看看那位姑娘長得如何的渴望。心想只要不是太丑,手腳健全,那自己應該是會點頭同意,就是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看上自己。
半夜上了床,周東寶依舊沉浸在對鄭家姑娘的幻想之中,翻來覆去沒睡著。
“鏘——鏘——”
突然間村里巡邏的銅鑼響了起來,這是周家莊特有的報警信號。很快村里的狗們紛紛叫了起來,此起彼伏吠聲響徹全村,而門前自家一直酣睡的大黃狗也跟著叫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