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在此長留,需得有人來做這后續之事,畢竟不能半途而廢,至于是誰,無所謂,只有有人就行。
當下,蘇紡對劉大夫道:“今日針灸已做了,明日上午我會再過來一次,到時候,你看著我怎么做便是。”
劉大夫應了。
蘇紡又看向余太太,“我交代的藥按時喝,藥膏也要按時涂抹,連帶著按摩也不能停,再配上針灸,如此至多一個月,你兒子必定能站立,后續行走之事,自加訓練便是。余太太若想你兒子從此能如正常人一樣走路,就必須得信我,若信了別的大夫,半途而廢,到時候我必不會再出手。”
“是是是,一定照做照做,怎么也要信神醫你才是!”余太太連聲答應。
好不容易上門一個神醫能治好她兒子,她怎么也要照做才是,她臥床了八年的兒子啊,眼見就有希望能如正常人一樣走路,她可不會拖后腿!
為了表示感謝與誠意,余太太當下就命管家去賬房支了十萬兩銀子來。
“這十萬兩銀子權當我感謝神醫出手相治,等我兒子能站起來走路,承諾的一半家財必定分毫不少!”
這余太太倒是個痛快人。
望著高高一摞銀票,蘇紡微微笑了笑,沒出聲。
辛夷站出來,接話道:“我家閻羅行醫治病有規矩,依病癥大小而收取診金,多了不行,少了更不行。”
閻羅?一旁的劉大夫敏銳的捕捉到這兩個字,再看蘇紡的年紀,不由一驚,而后激動道:“姑娘,姑娘可就是鄞州那大名鼎鼎的蘇閻羅?!”
蘇紡沒接話,只看著余太太道:“貴公子這個病癥,二十萬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后續的藥我自會準時派人送來,至于診金,我向來是開方必收。”
余太太一怔,倒是沒反應過來這個蘇閻羅到底是誰,只聽蘇紡說治好他兒子診金居然只收二十萬兩,竟不要她余家一半家財?
二十萬兩,對于余家來說,不過是個小數目,余太太半分也不會心痛,當下就命管家再取十萬兩銀票來,利落的給了診金。
蘇紡告辭離去,一直沒得到回應的劉大夫回過神來,激動的差點跳起來。
“是蘇閻羅,真的是蘇閻羅!”
余太太這才納罕,“蘇閻羅?這是什么名號,怎么從不曾聽過?”
“咱們這里離鄞州遠,你有所不知,這個蘇閻羅,傳聞可能生死人肉白骨,只要還有兩口氣到了她手里,必定能叫你生龍活虎呢!”劉大夫異常激動,“城兒這腿有救,有救了啊,只有蘇閻羅出手,就沒有治不好的病醫不好的人!”
余太太聽得驚異,同劉大夫也不見外,“你早知蘇閻羅的名頭,為何早點不說?害得我兒耽誤這么多年?”
“鄞州離咱們這里這般遠,在鄞州響的名頭,到咱們這里,知道的人就不多了,我也是最近才聽我在湖州的同門說起的,正想要不要說給你和余老弟聽聽,讓你們帶著城兒前去鄞州求醫呢,沒想到這蘇閻羅就到了咱們潼南來了,真是命中注定的機緣啊!”
劉大夫越說越激動,怪道是他看這姑娘針灸手法如此利落嫻熟呢,原來竟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蘇閻羅!
有這個機會,他可得好好跟蘇閻羅學一學這個針灸之法呢!
劉大夫是個大嘴巴,又是個藏不住話的人,眼下這么激動的時候,他更是忍不住,回去就同濟生堂的一群人分享了這份激動。
鄞州大名鼎鼎的蘇閻羅,如今正在潼南!
這恰巧就被濟生堂的掌柜的聽見,從而上報給了自己的東家。
巧的事,這位東家姓陳,正是襄州州牧夫人的親侄兒。
他聽過這個蘇閻羅的名頭之后,立時就去了城北州牧府,見了自己的姨母,一番深談,自是不提。
只說蘇紡和辛夷揣著二十萬兩的巨銀回到客棧之時,封澤聽到動靜,立時就開了房門走出來。
一眼便看到辛夷捧在手里的匣子,封澤眸光未動,淺笑道:“出門一趟,頗有收獲。”
蘇紡聽出他語氣里的促狹,瞪眼,“怎么,公子眼熱想分一杯羹不成?”
封澤輕笑出聲,“眼熱自然是有,畢竟姑娘掙家如此在行,叫某頗有壓力呀。”
蘇紡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由得微燙了耳根,抬步快速進了自己的廂房。
捧著匣子的辛夷眼珠子微轉,落后一步,沖封澤開了匣子,擠眉道:“整整二十萬兩哦。”
這做派,跟剛搶了錢莊回來似得。
封澤哭笑不得,走至門口,再看那落座于圓桌前的蘇紡,“該用晚食了,湖邊雨后的景色極好,咱們在樓下大堂用膳可好?”
這家客棧背后有一處半月湖,湖對岸就是花樓一條街,正值傍晚點燈,映照著整個半月湖波光閃閃,美輪美奐。
此間臨窗而坐,觀賞這份夜景,用著晚膳,佳人相伴,格外的令人心情愉悅。
“潼南府的晚市甚為有名,蘇姑娘可要一逛?”封澤吃得半飽,見蘇紡吃得斯文,便用公筷夾了只雞腿放入蘇紡碟中。
蘇紡一頓,當中啃雞腿這種不淑女的事,嗯,還是少做才是。
她撇開那雞腿沒動,應聲,“飯后消食,去逛逛也行。”
旁邊辛夷笑得無聲,摸著肚子打哈欠道:“今兒跑累了,我要早早睡覺才是。”
聽她這么一說,尋青瑛和平葙立馬跟著附和。
“正是春困,我也得早早休息才行。”
賀琛看看這三人,哼了哼,到底也接道:“我話本子還沒看完呢。”
封澤輕笑,“如此,便只有我們兩個人去逛了。”
他見蘇紡沒動那雞腿,轉頭就又夾了蝦肉過去。
蘇紡瞧著,夾了起來吃進了嘴里,抬眼見對面的人眼中的笑意,忙收回了視線。
晚市上五花八門的小吃,香氣逼人,明明吃飽了說要消食的,但聞著這香味,就有些忍不住了。
封澤見她眼珠子往右側賣糍團的攤子瞥了又瞥,便大步上前買了一些回來。
封澤愛吃,無事之時最愛獨自一人逛街市,這些街邊吃食,倒是熟悉得很。
蘇紡接了那紙包著的糍團,黃白的一層薄皮下是赤豆泥紅,一口咬下去,糯糯的,帶著滿口的香甜。
她將紙團一遞,示意封澤也吃。
封澤咧嘴一笑,剛要伸手去拿。
就在這時,突然迎面一褐衣身影跑將過來,速度極快,直直就撞到了沒及防的封澤身上,而后身子一個趔趄,又繼續往前面跑去。
“你沒事吧?”
被撞了個側身的封澤磕在了蘇紡手肘,撞落了她手上的紙包,封澤顧不得其他,忙問蘇紡有沒有事。
蘇紡搖頭,看向滾落腳下的糍團,這才看向跑入他們身后人潮里的那抹褐衣身影。
這人撞了人一句話都沒有,還跑得如此之快,真真是。
陡然,她回神,“那人莫不是個小賊!你錢袋可還在?”
封澤下意識一摸懷中,一頓,“無妨,他跑不了。”
人都跑沒影了,還跑不了?
蘇紡嘴角微抽,見封澤淡定的樣子,到底是沒再說。
但很快,她就明白封澤為什么說他跑不了了。
走過一條長街之后,封澤帶著蘇紡閃身進了一處胡同。
胡同里有棵歪脖子松針,院墻那頭不知是哪家的小院,院里掛著燈籠,那燈火晃動著,照得這胡同里也有些光亮。
剛走進胡同,兩人面前就從天而降一黑影,手里提著個人。
蘇紡驚了一跳,一眼看到那被提著的人正是先前那褐衣小賊,再看那長發遮面的黑衣人,正有些不解,便見那黑衣人伸手過來,手心里正是封澤那寶藍色的錢袋。
“主子。”
封澤頷首,接過那錢袋,看見了蘇紡一眼,那目光好似在說:看吧,我說他跑不了。
原來是封澤的人,蘇紡松了一口氣,目光一轉,卻看到那褐衣小賊正盯著她。
一細看,才發覺這小賊身量不高,約摸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再看那褐色長衫松松垮垮的,很不合身,顯然不像是他自己的衣服。
夜風之下,倒春寒的天氣,她清晰的看見這小賊打了個顫栗。
冷啊。
不知怎么的,瞧著那目光里的一絲倔強,蘇紡忍不住出了聲:“你作何偷人錢袋?”
許是聽著蘇紡的語氣沒有惡意跟歧視,跟以往逮了他現行的人都不一樣,那褐衣小賊鼓了鼓腮幫子,到底是回了一嘴,“花。”
花?偷人銀子花?
“衣服也是偷的?”
褐衣小賊微愣,卻一個字也不答了,只垂眸看著腳下的青石板。
蘇紡望下去,毫不意外看見一雙破了洞露出腳趾有些大的鞋子。
穿這么雙不合腳的鞋子還能跑得那么快,也是沒誰了。
這世間可憐人,哪里是管得過來的的,沒遇上也就罷了。
但現下,蘇紡微微嘆了口氣,摸出一塊銀錠子遞給他,“拿去買身暖和的衣裳穿,長點心眼子,別再偷人錢袋了。”
那銀錠子約有五兩的樣子,買上一身暖和的衣裳鞋子,完全夠了。
褐衣小賊緊緊盯住那銀錠子不動,就在蘇紡以為他不會接剛想再說兩句的時候,他一把就抓了過去,卻沒說話。
封澤見狀,示意影七放開他。
幾乎是衣襟一松,那小賊就飛快躥了出去,跑出了胡同。
記起上回蘇紡給那賣餛飩的老大爺銀角子讓他早些收攤回家天冷,封澤微微笑了笑,看向蘇紡,“診金高昂愛財如命規矩不近人情的蘇閻羅,卻也是個心善暖人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