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稍后,卻是蘇紡一行前腳回到客棧,后腳百匯綢緞莊就來人了,除了送貨的伙計,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名年約三十上下的男人。
“鄙人姓周,敢問姑娘可是自鄞州而來的蘇姑娘?”
不用多猜,這人姓周,氣度穿著也不像一般管事之流,想來就是正兒八經的周家人,那位魏夫人的兄弟了。
自宮里有了位周妃,周家也有人入了京官,在北陵自然有官邸。
只是百匯綢緞莊的那位掌柜得了暗示送信前去,這人竟這么快就過來了,可見其的迫不及待。
蘇紡微微頷首,“正是,閣下可是周重周大人?”
那周重拱手,“鄙人正是周重。”
雙方確認了身份,蘇紡開門見山道:“我有事在身,耽擱不得,不知那位病人在何處,還需周大人盡快安排就診。”
周重已經接連收到幾封自潼西府的信,也同宮里通過幾封,周妃早已迫不及待,就等著神醫進帝都呢。
當下應聲道:“不瞞蘇姑娘,這位病人身份貴重,此事還需好生操作一番,煩請蘇姑娘稍等片刻,我立時去安排,不出明日傍晚,定給蘇姑娘一個準確的時間。”
身份貴重,自然需要多加安排,蘇紡看了一眼封澤,再看向周重,笑吟吟開口,“周大人,這位病人身份貴重,可是身在宮中?”
周重聞言一驚,見對面年輕的少年和姑娘皆一臉淡然的看著自己,他心下一緊,莫非,對方早已經猜到了?
畢竟周家出了個還算受寵的周妃,眾所周知,而當今……
周重當下不敢大意,“確是。”
蘇紡笑了笑,“想來周大人已經耳聞我治病的規矩,既是周家請我來,一切診金之宜,我自當只跟周家交涉,不干其他,周大人覺得呢?”
長姐派人親去鄞州打探的消息早已經送到他這里來,周重自然一清二楚,當下應聲,“自是,自是,不知蘇姑娘作何章程?”
“我有三議,其一,論重中之重,此次進宮,我只是周家人請回來的神醫,周家必須對我的身份保密,不管能治與否,周家必不得泄露半點。”
“其二,一旦我進宮,治好了病人,診金三十萬兩,一分不得少。”
“其三,同樣,只要我進宮,倘若不能治,周家也必須結付五萬兩銀子于我。”蘇紡比出三根手指來,侃侃而來。
“綜上三點,只要周大人能一一應下并踐諾,才能有這進宮之程。”
這意思就是,只要有一點不應,那咱們就就此別過,只當沒有見過了。
周重聽得明白,心下也快速思忖起來,這第一點,他絕對能一口應下,第二點,三十萬兩,只要能治,絕對算不虧,這可是周家的無上功勞,但第三點,不能治還要白給五萬兩,那他們周家辛辛苦苦運作豈不是舍了孩子又沒套著狼白忙活一場,且還要擔風險?
望著蘇紡淡然自若的目光,周重糾結半晌,終是一咬牙,“好。”
好。
蘇紡淡然一笑,“周大人是爽快人,那我就等周大人的消息了,需盡快才好。”
夜長夢多,趁頌安公主小產之機,自然是越快越好。
周重應了,拱手告辭,離開客棧,一刻也不敢多耽誤,當即就往宮里遞了帖子,求見周妃。
這也便是宮妃受寵的好處了,整個皇宮里,除了恭貴妃,也就只有周妃有這個資格能隨時召娘家人進宮相見了。
帖子暢通無阻送進了宮里,周妃收到信,當即就宣周重進宮,兄妹倆屏退左右,一番商量之后,很快就定下了章程。
是夜,正是永政帝歇于周妃的承明宮之時。
大慶朝皇宮里妃嬪無數,特別是永政帝自有了頌安公主這一位公主之后,宮里就幾年沒有再誕下皇子公主,更就將三年一次的選秀改成了一年一次,擴充后宮,納進無數妃嬪,幾乎將整個后宮住得滿滿當當,便是宮女,永政帝都試著臨幸了無數,但整個后宮依舊沒有動靜。
日子久了,年紀大了,永政帝迫切的心思也淡了,停了選秀,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出任何來。
但如今,這宮里妃嬪雖多,但永政帝每月里會去的也不過就是那幾個宮里罷了。
一月之中多在恭貴妃那處,除此之外,就是這周妃的承明宮來得最多了。
周妃生得嬌小玲瓏,十三歲進宮,如今也不過才剛剛二十出頭,長相也說得上是閉月羞花,氣質不俗。
特別是彈得一手好琴,作得一手好畫。
宮里眾所周知,永政帝最是愛畫,周妃無疑靠此緊緊的籠絡住了永政帝的心,又有琴聲伴耳,更是消遣放松的好地處,無怪乎永政帝一年如一日,常來這承明宮了。
永政帝愛吃周妃親自做的家鄉小菜,周妃早早就下廚做好了桌子的菜肴來,然后又好生梳妝了一番,外邊就傳來了公公的通報聲,“皇上駕到!”
周妃趕緊起身,伸手扶了扶發髻,邁著蓮步往外去。
剛走至門口,一身常服的永政帝就閑步走了進來。
周妃福身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永政帝伸手扶過她,握著她的手一起往里去,到東側間里擺好的膳桌前坐下,周妃一番布菜盛湯之后,才落座陪著永政帝一起用膳。
永政帝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用過膳食之后,兩步移步內殿,自有宮女奉上熱口的清茶。
周妃看了看永政帝的神色,笑吟吟開口道:“皇上,臣妾昨日里一時興起作了一幅畫,皇上可有興致一賞?”
永政帝聞言,饒有興味的挑眉,“哦?作得何物?快拿來朕瞧瞧。”
周妃頷首,立時有宮女轉身去捧了一幅畫卷回來,在周妃的示意下緩緩展開。
那畫上赫然畫的是慈眉善目的觀世音菩薩,描畫得是栩栩如生,那菩薩帶著一絲悲憫的神圣,叫人一眼望去便心生敬畏。
更值得一眼注意到的,便是那蓮座下或坐或臥的白白胖胖的嬰孩。
永政帝一眼望過,那眼底的興味就逐漸索然起來,神色也淡了,確實叫人看不出心生何想。
周妃打量過他的神色,晃作單純不多想般笑言來,“皇上,臣妾前晚上做了個夢,夢里正就夢見了這觀世音菩薩,醒來后竟覺得就跟真的似的,便沒忍住提筆將之畫了下來,畫的不好,這還是臣妾第一次畫這種畫呢,皇上覺得怎么樣?”
永政帝睨著周妃,似笑非笑道:“那夢里的菩薩,身邊也圍著這么群嬰孩?”
周妃心下一緊,面上無所覺,依舊笑吟吟,“是呢,那許就是菩薩座前的童子,瞧著水水靈靈,可愛得緊,怕就是那仙童呢,可惜臣妾畫得不好,沒能畫出那分神韻來。”
永政帝定定的望著周妃,聽著她說著,須臾,他伸手,示意周妃過去。
周妃沒有猶豫,順勢倚在永政帝的肩上,任由永政帝輕捏著她的手心。
“愛妃想要個孩子?”
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在耳畔落下,周妃心下又是一緊,她沒有抬頭看永政帝,似乎只是憧憬一般,聲音有些縹緲道:“想有個和皇上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的孩子呢,是公主最好了,臣妾教她撫琴,皇上教她作畫,這承明宮里,皇上忙于政事時,也能有一絲歡樂在。”
周妃的話落下良久,始終沒聽到永政帝接話,她垂著的小臉掩在背光的陰影里,窺不出表情來,她一動不動,似乎也不著急。
永政帝扭頭看了看掛在那頭的一盞八角宮燈里跳晃的燈影,復將視線落在周妃發髻里插著的一支空心石榴步搖。
“愛妃進宮也快七年了吧?這宮里的事情,愛妃也不是不知道,朕這一輩子,只得頌安這么一個孩子,愛妃所想,只怕這輩子都難以得愿了。”
須臾,周妃終于聽到了頭頂不疾不徐的聲音。
她默了默,抬起頭來,美目盼兮,直直望進永政帝的眼眸里,“皇上龍精體健,正值壯年,怎么又不能如愿呢?”
她話落,永政帝微張嘴,剛想說什么,她立馬攀上永政帝的脖子,偏頭湊近永政帝耳蝸,輕聲道:“皇上,臣妾胞姐機緣巧合下尋得了一個隱世不出的神醫,費勁心思請得她出山,如今就在宮外等著,只要皇上開口,臣妾的胞兄立時便帶著神醫進宮來,若皇上不想張揚,只對外稱是臣妾召了家鄉的親人進宮相見,咱們就在承明宮里,神不知鬼不覺的,保管誰也不會知道。”
隱世的神醫?
永政帝眉頭一挑,不由握緊了周妃的手,拉著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目光灼灼,“真有神醫?”
周妃見狀,抿唇一笑,“自然,皇上可得相信臣妾。”
又是胞姐又是胞兄,周家的這通忙活是為了什么,永政帝只稍一想,便能知道,不過嘛,若這神醫真能比太醫院那幫老家伙有用,便是叫周家得了這份功勞又如何?
恭貴妃年紀大了,已經無法孕育,他的嫡子出自周妃也不錯。
永政帝目光炯炯,“如此,這事就按愛妃你的安排來,明日午后,朕來承明宮午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