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尾巴遺留不去，帶來連綿細雨，像道不盡的情愫纏纏綿綿、拖拖拉拉、不肯離去。南方的五月初，空氣里十分潮濕，霧氣也大，每天清晨走在校道上，都像在云里霧里，一片白茫茫。

這個周末，宋式微即將迎來一年只有一次機會的法語專四考試，雖說她心里有底，但是也想做到萬無一失，不到最后一刻不會掉以輕心。

張老師的那句話又回蕩在她耳邊：活著就是一路準(zhǔn)備的過程，再累也要堅持。

聽說讀寫、聽說讀寫，學(xué)語言，本身就是一場長得沒有盡頭的拉鋸戰(zhàn)。

圖書館老地方，宋式微做完一篇翻譯，被單詞變位和語法折騰得腦殼疼，她停下筆來歇息，閉著眼睛、皺著眉頭，輕輕地在太陽穴按了按。

突然，旁邊出現(xiàn)了一個聲音：“累了？休息一下吧。”

她猛地一驚，抬頭發(fā)現(xiàn)是楊弋，那熟悉的、溫暖的括弧笑一下子把她的疲憊驅(qū)散開了。

楊弋并不是空手而來，只見他在她旁邊并排而坐，悠哉悠哉地把一根芒果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的包裝從頭撕開，一邊向宋式微投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帶著笑意。

宋式微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哭笑不得地怔怔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莫名其妙。

隨后，他把冰淇淋遞到她面前，宋式微一臉納悶，但還是接了過來。

楊弋悄悄地說：“特地給你帶的，快吃，別化了！”

看著楊弋自己也掏出來一個冰淇淋撕開了吃，宋式微便不客氣地吃了起來，美滋滋地，笑得像太陽一樣溫暖。

宋式微：“為什么這么突然？”

楊弋帶點頑皮又不討厭的狡黠說：“我可聽說了，有人咖啡不加糖，可樂要加冰，面湯加香菜，冬天吃冰棒！冰棒買不到，冰淇淋來湊。”

“周南怎么老是揭我的老底啊？”宋式微心照不宣，暗暗咒罵了一句，轉(zhuǎn)而又展現(xiàn)出開心，“可是現(xiàn)在不是冬天呢！”

楊弋：“那就加一句，春天吃冰淇淋。”

宋式微：“好是好，春天吃冰淇淋，會胖的，到了夏天就無處可躲了。”

楊弋靈光一現(xiàn)，隨口便說：“吃冰淇淋不會胖！冰淇淋是冷的，沒有熱量！”

宋式微反應(yīng)了一下，get到了這個冷笑話，越品越上頭，憋不住笑，但是又不敢在圖書館放聲大笑影響旁人，只顧著忍住，笑臉通紅。

宋式微緩了緩，記起來一件事，問：“你這幾天什么時候有空，我去找你把阿布接回來啦，檢查宿舍的風(fēng)頭也過去了。”

楊弋：“不急，干脆讓阿布多住一段時間嘛，等到你考完專四。”

宋式微：“那就不推辭你的好意了，我這周末考試，完了之后再接回來。只怕真要被你說中了，阿布該不認識我了。”

他們趁著冰淇淋時光放松了一把，聊了起來。就像灰姑娘的魔法時光不可逗留至午夜十二點，十二點以后魔法會自動解除，這手握的冰淇淋便是那閃閃發(fā)光的水晶鉆高跟鞋。

他們投入認真自習(xí)，不言不語，與剛剛躁動的歡樂完全不同。宋式微繼續(xù)做閱讀題，楊弋拿出筆記本電腦，指尖跳躍，噠噠噠小小聲敲著鍵盤，宋式微被這一動靜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瞟了一眼，看到他正在碼一篇名為《悲觀的理想主義者》的文章。

實在好奇得不得了，索性撕下一張紙條，像往常一樣沙沙落筆，寫了一句話輕輕地遞過去。

“你在碼什么文章？”

紙條一來一回。

“日語專業(yè)期末有個實習(xí)項目，你們法語專業(yè)不是也有嗎？我在寫一篇中文稿子，整理后再翻成日語的。”

“啊我忘了你們?nèi)照Z專業(yè)也有！你現(xiàn)在就開始準(zhǔn)備啦？這個就是你們的主題嗎？”

“是啊，昨天才拿到今年的項目主題，談的東西很廣泛，乍看跟項目沒什么關(guān)系，但這種考驗就是這樣地出其不意。”

“噢，我們的主題還不知道。你加油。”

“我頂多就是去當(dāng)炮灰，當(dāng)一個拉低‘中獎率’的分母。”

宋式微收起紙條，再瞄了一眼楊弋電腦屏幕上的文字，但是也不好意思一直盯著看了，也問不出口，只管按耐住內(nèi)心蓬勃的好奇，止不住暗自琢磨，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悲觀的理想主義者呢？

一周之后，宋式微順利地完成法語專四的考試，自我感覺良好，沒有超常發(fā)揮的自負，也沒有失常的悔恨懊惱，求得四平八穩(wěn)，最為安全。

宋式微心情輕松愉悅，像滿樹窸窸窣窣、吱吱鳴叫的蟬蟲，菀彼柳斯，鳴蜩嘒嘒。

她約了葉楚出來放松，葉楚問了她接下來的學(xué)習(xí)安排，宋式微如實相告，自己只有幾天時間可以盡情墮落，隨之而來的便是實習(xí)項目的主題論文。

她反問葉楚為何沒有參加這個項目，連試也不愿意試，就將機會拒之門外。葉楚很無奈，但是表現(xiàn)得一點也不可惜，只是感嘆道如果連去都不指望去，又何必浪費時間和精力去寫論文參加選拔呢？還說有些事情一旦一眼便能看見結(jié)果，又何必給自己留一線希望欺騙自己呢？

宋式微不敢茍同她的這番觀點，但也不愿就這點主觀的言論進行毫無意義的爭辯。她只聯(lián)想到楊弋倒也甘愿成為‘分母’的精神，不禁覺得他可真有意思。

宋式微：“你可知道楊弋也要參加海選，其實也就提交一份小論文而已嘛”

葉楚：“聽說了，因為輔導(dǎo)員在催，所以他先上交小論文的中文版給輔導(dǎo)員過目。”

宋式微：“你看過他論文的內(nèi)容了嗎？”

葉楚：“沒有呢，只知道這次的主題是關(guān)于悲觀主義和理想主義的探討。你看過了？”

宋式微：“只知道了題目，感覺很有他自己的見解。誒，你難道就不好奇他寫了些什么嗎？”

葉楚：“被你這么一說，我也想知道。但是我可不好意思找他要來看，你去跟他借不？”

宋式微：“我啊？不了不了，你跟他同班你都不好意思，無緣無故想看人家的論文，我……”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膽怯和退縮。

葉楚沉吟半天，說：“等我去辦公室看看，如果幸運的話，我偷偷拍下來！”

宋式微期待地說：“還是你厲害，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