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遠遠地便聽到校園內郎朗的讀書聲穿過矮墻飄到了路過行人的耳朵里。
宋式微一頭悶跟著楊弋前進，不料想，他突然偏離了“軌道”。
“喂，楊弋！大門在這里啊，你怎么往那邊走？你方向感什么時候這么差啦？”
“你跟上就是了。”他招了招手。
跟上就是了，雖然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畢竟他來了好幾回，跟著他，總比自己跌跌撞撞進去面對校長、老師和學生們要容易多了。
來到幾十米遠的一條寬巷子，路邊的商販已經開始起早營業，不少攤位前已經聚集了三三兩兩的顧客，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討價還價，時而還發生一兩句爭吵。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晨練后的老人家，有挎著菜籃兒趕早市的阿姨和青春朝氣的大姐們，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
“阿姨，早上好！”楊弋停在了一家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早餐店門口，輕車熟路地跟攤主阿姨打招呼。
“早呀，小伙子！今天也來支教呢？喲，還帶了一小姑娘呢！女朋友嘛？”可見阿姨也已經認識楊弋了，口無遮攔地，想到什么就問什么。
“啊哈？我帶新朋友來光顧您的生意啦。”他偏過頭看向宋式微，一臉無辜地表示他也阻止不了阿姨問什么的無可奈何。
宋式微做了個鬼臉，聳了聳肩。
“麻煩來兩碗雞蛋豆漿，噢對了，今天都不加糖，兩根油條，一個筍包，一個肉包，這里吃，謝謝！”
他點起餐來行云流水，看得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好咧，你們先坐著噯！”她麻利地擦抹了桌椅，招呼楊弋和宋式微坐下。
這誘人的香味引得宋式微愣愣地發呆，早上出門早，學校食堂的早餐還沒支棱起來，她餓了一路，現在才被眼前的景象誘發了饑餓感。
楊弋：“現在還早呢，小學生們還在早讀，我們不急，先吃個早飯暖暖胃。”
宋式微：“看來你是這里的常客了。”
楊弋：“只要有過來支教，每天早上都在這里吃的早餐，這里的筍包和肉包都絕了我跟你講，你一定都要嘗嘗看。”
宋式微側過頭看著阿姨掀起蒸籠上的竹蓋子，一陣白濃濃的煙霧模糊了眼前的景象，阿姨在仙境般的迷霧中忙得不亦樂乎。
待到宋式微回過神來，阿姨已經端著兩碗熱騰騰的豆漿從仙境中快步走上前，輕手輕腳地放在桌子上，淳樸厚實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她樂呵樂呵，不遺余力地推薦著自家的早餐店有多地道。
不一會兒，阿姨便將筍包、肉包、油條也一并端上，怎么看，都是平凡人間的一場饕餮盛宴了。
宋式微將一頭秀發攏在了腦后，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又為難起來了。
“楊弋。”
“嗯？”他抬頭看了看她圓溜溜的一對杏眼。
“你喜歡吃肉包還是筍包啊？”
“都喜歡！”
“這兩個包子不同餡，那你挑一個唄。”
原來是不知道該留哪一個餡，該吃哪一個餡。
他淺淺一笑，搶先將兩個包子都掰成對稱兩邊，宋式微目瞪口呆，果真永遠猜不準他會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舉動。
他慢悠悠地說：“兩個人要這樣吃，掰開對半分著吃，這樣一來，我們都能嘗到兩種餡料，又不至于太撐。”
宋式微忍俊不禁，先接過一半的筍包，道：“虧你想得出這法子，你可真會打算哈！”
“以前小時候在老家上小學，旁邊也有這么一家早餐店，我就哭鬧著要吃好幾種餡料的包子，可是小孩子肚量還沒這么大，吃多了要鬧肚子的，”他緩緩道來，像個給小孩子講那些埋藏記憶中久遠的故事的大人，“我媽就想出這么個辦法，每天早上買兩個不同餡的包子，掰開了對半給我，我既心滿意足地吃到了不同口味的包子，又不會撐壞肚子。”
“原來你小時候這么好騙？”聽完，她莞爾一笑，“你媽媽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在你身上吧，為了解決你哭鬧的事，還想了這么一個溫柔的辦法。”
“是啊，她真的為了我操碎了心，”不知是不是被熱氣蒙上了一層霧珠，他的雙眼漆黑深邃，“小的時候只有她與我相依為伴，她舍不得打罵我，也舍不得殘忍地拒絕我，怕我太敏感，由此受傷，所以盡其所能溫柔地感化我，教育我。”
倏忽之間，宋式微停住了咀嚼的動作，不知道是因為突然聽到了從不知情的事實而感到震驚，還是被眼前人吐露家事的行為所打動，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他很少提及家人和家里的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地，順其自然地好像從沒有要去打破砂鍋問到底，都是自然而然，他說了，她便聽著。
她不知道該不該問，但還是問出口了：“那……你的爸爸呢？”
“他在我六歲那年就拋下我和我媽，走了。”
宋式微怔怔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他又輕描淡寫地補充說：“沒再回來過。”
她聽著，心里發酸，清楚自己現在擠出來的安慰于他而言無濟于事，她這么遲才聽到他這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她惻隱之心被點燃，本能地打從心底同情那個童年里的單親小孩。
怪不得他的性格一向孤僻，生人勿近，不茍言笑，在一些事情上有時候固執得不容旁人勸說，而有一些事情上，卻又那般小心翼翼。
原來是有跡可循的。
可他從來都是云淡風輕的。
東升的旭日高高掛起，大片陽光傾瀉到他們的桌子上，宋式微才反應過來，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是不是在可憐我？”伴隨著一陣明亮的笑容，他主動打破沉默，“嗨，都是小時候的事啦，沒什么大不了，說說你的吧，你和你弟弟小時候也要對半分包子嗎？”
“啊？哈，別說對半分了，完整的兩個面包都要打得‘頭破血流’哈，偏有一方的人要霸占兩個面包！在我們家里，那只能是誰打贏了誰做主哈！”
“那你是打贏的還是打輸的那個？”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