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輔導員辦公桌前的葉楚，從未有過如此局促的心情，這個中緣由，她自然清楚。

臨近學期末了，被揪來講話的學生倒是不少，辦公室里三三兩兩都是被約來談話的。

“葉楚，我就有話直說了啊，”輔導員清了清嗓子，像個沒有生命力的機器人一樣，一板一眼地輸出人類的語言，“你最近幾次測評的成績掉得也太厲害了吧？幾位任課老師都跟我反應了同樣的問題，說你上課要么心不在焉的，要么昏昏欲睡的，你最近很累吼？”

“不累，我以后會注意的。”

葉楚努力地抬起眼皮，才敢匆匆與輔導員對視一眼，掃過的這一眼，發覺眼前的中年男人的頭頂脫發脫得更加嚴重，他的啤酒肚也像充了氣的救生圈，嵌在了腰間，他就算發出沒有語調的聲音，也像個鼓起的氣球，費力極了。

“不累??？那你說說是什么原因呢？你自己有沒有反思過？”他頓了頓，換了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現在大三這一年也快結束了，大家都是箭在弦上的狀態，明年基本上沒多少時間在學校里、在教室里上課了，到那個時候，完全就是被推著前進的，你現在就松氣了怎么能行？等到了那個時候才醒悟過來，急著要將現在落下的功課補上，那是來不及的，更何況外語這個專業，一日不練……”

輔導員絮絮叨叨了一堆，葉楚當然知道他就是要敲醒她，最近的成績下滑得太明顯，繁重的學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只稍微一個沒注意，成績就被同班同學放風箏了，她也不想啊，可是分身乏術，她已經將送外賣的兼職辭掉了，不想連壽司店的活也丟了。

她自知理虧，怯怯地說：“好的老師，我最近會多花點時間在學業上，用最快的速度把最近的知識點補上來?！?/p>

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竟逃不過精明的輔導員“糾查”出其中漏洞。

他立刻問：“那不然你還打算把時間和精力花在哪里了？談戀愛？”

“沒有?！?/p>

葉楚不想這個時候把兼職的事情抖露出來討一頓說。

輔導員不容分說地發問：“是不是跟你們班里那位叫……楊什么的？楊弋？沒錯！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我可知道你向來內向，就跟他走得最近了?！?/p>

突然聽到這個熟悉的、放在心尖上的名字出現在這樣的情景和語境里，葉楚不知為何心驚膽戰，連聲否認說：“不是不是！”

那個名字從輔導員唇齒間蹦出來的那刻，在這間并不寬敞的辦公室里，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可不止葉楚一個人。

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個人用粉底撲得發白的臉龐上，一雙用精湛的化妝技術化得極其精致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住葉楚，仿佛要把她看穿。

而葉楚不曾發覺，她只顧著慌里慌張地否認，輔導員才不信，他難得揪到一個“源頭”，不拿來教育一頓才怪。

“你也別急著否認，我又沒說你們不好，你們年輕人談個戀愛也沒什么，就是不能一直沉浸其中，忘了作為學生的本職……”

無論她再怎么否認，都顯得好蒼白無力。

反正就安安靜靜、不容反抗地聽一頓教訓就是了。

等到葉楚懨懨地走出辦公室，去衛生間打算洗把臉，卻不料想，在洗手臺前，被一位不認識的女生給攔住了，并且看這個樣子，來者不善。

被輔導員叫去辦公室談話的人，不止葉楚。

在同一棟樓的另一間辦公室里，宋式微正在跟張老師Cécile交談。

宋式微這三年來還沒有出現讓張老師又操心又失望的時刻，張老師找她來，主要是指點迷津、撥開云霧。

“式微呀，這學期掐頭去尾也就剩下一個月不到了，明年起來就是大四了，這意味著一整塊一整塊的學習時間將會被大大地壓縮，”張老師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富有磁性，溫柔又充滿力量，“如果你有打算考研，從現在就可以開始準備了。”

“考研？啊，我是有那么想過，但是還沒有去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總覺得考研的事離我還很遠哈！”宋式微尷尬地笑了笑。

“現在準備考研的事也不早啦！那你自己有沒有心儀的高翻院校備選？譬如說北外、上外、北外或者外交學院？”

張老師隨口羅列出四大高翻讓宋式微選心儀院校，那簡直讓她誠惶誠恐、不知所措，這是外語人心目中神圣的高翻??！可不是菜市場隨隨便便的蔬菜攤，你指什么，就能將什么收歸菜籃。

她斗膽回答：“如果說向往的話，那肯定是咱們國內的四大高翻了，這哪一個都是頂好的哈！不過我還沒去深入了解考研的事項，現在說這些就好像在畫大餅一樣，又大又空，我是真的不敢說心儀哪個院校了，甚至說要考上哪個院校哈！”

張老師諄諄教導：“要開始想，開始計劃，才會開始行動，所以不要只是因為懼怕自己現在實力不夠，就不敢去想，這樣你永遠也不會踏出這一步了?！?/p>

“明白了，老師，我接下來會好好想清楚未來的方向，好好計劃。”

“那就好，你這段時間可以好好思考自己的方向，我從老師的角度來講，你的專業能力很強，也有過一次還不錯的實力經歷，但是想要成為更加優秀和專業的譯員，在這條路上走得長久，那就需要更加完備和系統的口譯訓練?？几叻?，再去接受教育和訓練，是一個非常合適的途徑，你可以考慮考慮?！?/p>

結束這一場談話，宋式微像被上了發條的玩具，又開始充滿干勁，有了突突突往前走的動力和方向。

原本混混沌沌上課、完成作業、自習、考試、考證，只想著顧好學習上的事情，有實習就去實習，畢了業可能就順其自然找到口譯的工作了。

然而此刻反思，站在長遠的角度審視自己，發覺這樣等著被人推一把、進一步的思想實在是太倦怠了，她的付出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