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隨國公府四里遠的中軸線上,相隔兩條長街,約摸四五里遠的距離,有座極大的府邸。
數丈高墻,墻內樹木氤氳,假山玲瓏湖面清波照人,樓宇雅致。
前面大門的門匾上只寫著兩個字:“持園。”
此刻,持園的角門旁,有一輛青帷馬車正停在高大的梧桐樹下,陰涼處風吟細細。
一條靈雀般的身影飛快地閃進馬車。
“大姑娘,成了,打進隨國公府里頭了,我親眼瞧著的,錯不了。”
盈持看著夏卯那張歡脫的俏臉,十分養眼,遂聞言一笑:“好,那火炮可收好了?”
“收起來了,我親自掌眼,如何錯得了?且那兩個火器師傅小心得很,痕跡都抹去了,姑娘放心就是。”
盈持點了點頭,對外頭趕車的錢耀祖道:“走吧。”
“駕”,馬車往前一帶,車輪動了。
假如隨國公見到這丫鬟,會立刻兩眼起火,揪住了痛揙拷問一頓,可惜殺人滅口是來不及了。
就是她!這就是那晚在語花閣要挾他說出隨國公夫人的秘密,還拿了他們衣裳,讓他連連吃癟的那個玄衣少女;
而換作是陳國舅幾個看見,又不一樣了,派人追殺,還非得千刀萬剮了不可!
這正是躲在晶瑩樓房梁之上,關鍵時刻現身抓老千,讓他們賠盡老本輸到兩股漏風的那個丫鬟!
對,都是她,全是她干的!
盈持望著夏卯無憂無慮的樣子,渾身那股子機靈勁兒,簡直要溢出來似地。
“姑娘看著我做什么?”夏卯又噗嗤笑道,“改日等呂三奶奶遞信往護國公府,咱們就曉得究竟那些濁物砸到哪一處了,有沒有砸到人。”
她笑得眉眼亮晶晶地,忽又手舞足蹈調皮道:“我也想著,最好能砸到什么人!”
“等消息到了再看,若是這一回沒能打中,就把準星再調一調,”盈持笑瞇瞇地,“下回務必不許打歪。”
隨國公夫人,送你點夜香,你好好地熏一熏!
不收你錢~
……
“喔喲喲~”
隨國公夫人側臥在榻上,口中輕聲哀吟。
臉色黃黃地,拿手捂著頭,額上勒了好寬一條帶子。
是頭風又犯了。
只四奶奶和六奶奶兩個在榻邊,領著一屋子丫鬟媳婦,忙得團團轉,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奉藥捧巾地侍候著。
往上數,大奶奶、二奶奶都病趴下了,三奶奶上月才落胎,身子尚不曾養回來,而五奶奶有孕在身,七奶奶還沒過門呢。
八奶奶……
隨國公夫人一點兒也不想提那八字才有了一撇的八奶奶!
隔壁,呂六姑娘在房中沐浴,全身上下用香胰子洗刷了三遍,倒了四五瓶花露下去,不要說身上,仍覺得鼻尖始終縈繞著屎尿的味兒。
可再往下洗,皮膚不見得能洗白,倒是要破皮了,當下從浴桶里起身,換了衣裳哭哭唧唧地來到隨國公夫人房里。
“母親~”
“阿欠~”呂六姑娘才嬌滴滴地喚了一聲,不想呂六奶奶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呂六姑娘更不悅了:“這所有的倒霉事兒都教我攤上了!”
她非但沒有機會成為王妃,還被屎淋了一頭。
真是流年不利!
隨國公夫人感同身受,病怏怏地抬起眼皮瞟了六姑娘一眼:“過了這個坎就好。”
此刻她沒能打起精神安撫寶貝女兒,頭痛事小,心窩子疼事大!
滿打滿算,怎么也能將親生的六姑娘嫁去皇子府,沒想到,最后竟便宜了收養過來的八哥兒!
這有個做王妃的女兒,和有個當公主的兒媳婦,面子和里子上都委實差太遠、太遠了!
呂六姑娘見隨國公夫人有氣無力地,又閉了上眼,不由得急躁起來:“管家查了沒有?”
呂六奶奶見呂四奶奶不做聲,忙在邊上接了話道:“查過了,管家說不可能風吹來的……”
“這不是廢話嗎?”
只是才起了個頭就被呂六姑娘懟了一句,呂六奶奶尷尬得不行。
斜睨了呂四奶奶一眼,見她仍低著頭一語不發,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道:“六姑娘莫急,我話還沒說完。”
卻見呂六姑娘緊蹙著眉毛,黃黃的臉兒陰沉沉地,像是在竭力安奈住煩燥似地,遂心下嘆了聲氣道:“管家說,據八爺和六姑娘所說那么大片,也總得有五六桶糞便的量,平常的人恐怕沒有那份力氣,哪怕一群人合力,至少需得二、三十人方能潑遠潑開。”
呂六姑娘起初直皺眉,后來竟聽住了,倒是仔細問了句:“那按他的意思,這事兒不是咱們府里頭的人做的?”
“這個說不準。”呂六奶奶卻不敢斷論,“管家說,人力雖不能及,像床子弩那樣的器械,卻可投擲,且聽著響兒也像。只不過府中都徹查過一遍,并沒有床子弩那樣的東西,理應無人做過這些事。”
呂六姑娘問:“床子弩,那是什么東西?”
呂六奶奶猶豫了一下。
心下雖覺有點扯,但仍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據說是軍隊用來攻城的。”
只底氣不足,是以語焉不詳。
隨國公夫人閉眼靜聽,都忍不住勉強抬了眼皮,冷眼朝呂六奶奶剜去。
真是個榆木腦袋!
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一聽就是管家編了搪塞的瞎話,她還當真了!
自己當真不算,還傻到說與六姑娘聽!
果然呂六姑娘聞言忿忿地斥責道:“管家是睡扁了頭嗎?咱們府里頭怎么可能有那種東西?便是說拿箭射過來的,也比那什么弩要像人話些!”
隨國公夫人忙擺擺手,下令收住話題:“老四媳婦,你教幾個人下去探探,若有人得了消息,愿意舉報,就答應賞銀十兩。”
呂四奶奶這才溫軟地道:“是,兒媳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