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入股養驢合作社的54戶貧困戶,在我家召開了會議,會議選舉成立了理事會,我為理事長,李東、王粉、張燕燕、萬成功任成員。李東,大專文化,剛從學校畢業回來,在家待業,二十三歲,未婚。王粉,女,二十五歲,王文東獨生女兒,未婚。張燕燕,女,三十五歲,初中文化程度,已婚。萬成功,男,二十九歲,高中文化程度,未婚。選舉產生了監理會,監事長六十六歲,男,名字叫陳麥義,高中文化程度,王香和陳靜任成員。王香,女,三十歲,在家務農,已婚。陳靜,女,二十八歲,在家務農,已婚。
自從通了油路后,路沒有了坑坑洼洼,山里脫了貧的農戶們陸陸續續開回了小轎車。我和其他四位理事會成員沒有小轎車,坐著班車,衣服兜兜揣著戶口本和身份證,懷著對未來無限的美好夢想,注冊了“綠色養驢合作社”。我決定用山里甘甜的水和藍天沐浴下的無污染草料喂養驢,走綠色養殖之路,所以在養驢合作社前面加了“綠色”兩個字。
十五天后,50萬啟動資金全部到位,四十五天后,能夠養殖1000頭驢的驢棚、草料棚、青貯氨化池全部竣工。五十五天后,15間辦公室竣工,通了三相動力電,深水井和蓄水池竣工,六十天后,安裝了驢自動吸水器,鍘草機和揉絲機運進了草棚。六十五天后,全自動水沖式驢糞處理器安裝到位,沼氣池建成,15間辦公室完成了鋪地板、粉白、門窗安裝,寬帶連接成功,辦公桌椅進入辦公室,大門圍墻把占地30畝的合作社分成了生活區和養殖區兩部分。第七十五天,舉行了“綠色養驢合作社”掛牌儀式。
出席“綠色養驢合作社”掛牌儀式的有市幫扶單位教體局局長張局長、駐村工作隊隊長汪副局長、鄉政府沈書記、鄉包村領導賈所長、村支部書記黃書記、村主任胡主任和54戶貧困戶。
市教體局局長親自掛上了“綠色養驢合作社”牌子,并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綠色養驢合作社是我市成立的第一個養驢合作社,也是貧困戶自己的合作社,我堅信它一定會帶領我們的社員走出貧困,實現小康夢。今天,我帶來了十五萬元,雖然資金不多,但這都是我單位擠出來的錢,希望對合作社的發展有所幫助……”
鄉包村領導賈所長點燃了兩串鞭炮,在鞭炮的“噼噼啪啪”聲中,張局長結束了講話。
“綠色養驢合作社,是我鄉唯一的一個養殖合作社,我希望它能夠起到引領帶頭作用,能夠越走越遠,能夠帶動越來越多的貧困戶發展產業,走出貧困……”鄉政府沈書記在鞭炮冒起的煙霧中開始了講話。
短暫的儀式結束后,理事會和54戶貧困戶簽訂了分紅協議。協議規定:政府投資給貧困戶每戶20000元錢的養驢補助資金,三年內由合作社統籌規劃使用,每年給每戶分紅2000元,三年后根據貧困戶意愿,歸還給每戶20000本金,或者價值相同的驢。
這就是經濟學中的“借雞下蛋”理論,在合作社中的運用。我沒有“雞”,借別人的雞下蛋,我要喂雞,喂雞需要糧食,需要投入人力,我投入了糧食和人力喂養借來的“雞”,雞終于下蛋了,我得把一部分蛋給雞主人,讓雞主人坐享其成,樂于把雞借給我,留下的雞蛋變成錢,開過雞糧錢和人工費,剩下的雞蛋錢就是我的了。如果我借來的“雞”不下蛋,那就虧本了。三年后,我得把雞原原本本還給雞主人。假如借來的雞在三年內死了,就需要給買一個和原來雞一樣大小的雞。不過,這里我沒有借“雞”,借的是“錢”,這個叫“借錢生錢”。
為了規范化管理,我對五名理事會成員做了分工:我,名字叫云,負責驢的采購、銷售、合作社的全盤工作;李東,負責合作社的進出資金記賬、預算、核算、報表等各種業務資料的運轉和歸檔;王粉,負責理事會人員的吃飯問題、生活區和養殖區的衛生清理和保潔工作;張燕燕,負責驢飼草料的添加,上水;萬成功,負責驢飼草料的種植、收割、青貯氨化、粉碎、揉絲。
五個理事會人員的報酬情況如下:采用年結算方法,每年年末,核算出合作社盈利資金,扣除貧困戶每戶兩千塊錢的分紅后,下剩盈利資金,扣除每人每月三千元的工資外,根據各自投入的股份基金,按照比例分成。一旦虧損,虧損資金,也采用股份制承擔。我們五個人的命運緊緊抱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縣委、縣政府規定,到戶產業扶持項目資金,人均5000元,戶均不超過30000元。盡管我村還有貧困戶想加入“綠色養驢合作社”,但由于發展了其它產業,扶持資金已經達到了上線,所以沒有享受到20000元的養驢補助款,沒有養驢補助款,便加入不了“綠色養驢合作社”。
掛牌儀式結束后的第十五天,54戶的養驢補助款108萬元全部到賬,2000畝的土地流轉合同也簽訂了。我把霞借給我的10萬元投進了合作社,其他四位理事會成員害怕虧損,沒有投入錢。
四月十五日,245頭驢在“綠色養驢合作社”落戶安家了。考慮到以前養雞和養山東綿羊均失敗于防疫不到位,死于瘟疫。我給每頭驢買了保險,一頭驢五十元保險,一旦因病死亡,體重200斤以上驢補助2000元,200斤以下驢補助1000元。鄉黨委、政府給合作社配備了專門的防疫人員,免費防疫,隨叫隨到。2000畝種草已經全部種上,草籽種由鄉政府免費發放,一畝50元的補助支付給了播種機師父。
我不但是在為我而奮斗,我拿著我心愛的姑娘打工的錢,拿著國家的扶貧資金,我的身后有無數雙眼睛看著我,我必須成功。我買了許多養驢書、市場營銷書、企業管理書,經濟學書,開始補課。
“云呀,你這驢養的挺好的,最近有什么新問題嗎?”駐村工作隊隊長看著我的驢對我說。
“汪隊長,我想進一步擴大規模,可惜沒有錢。”
“我路過看見你有三十多畝黃花菜,你養驢忙,就把那些黃花菜根出售了去吧。”汪隊長對我說。
“這些黃花菜已經栽植六年多了,六年來,每年盛開時候,天陰曬不干,加上雇傭不下采摘的人,所以并沒有給我帶來多大效益,你如果有銷路就給我出售了去。如果需要量大的話,我可以用這些根育200畝苗,可以產20萬斤苗子,秋天就可以出苗了。請汪隊長給我聯系聯系,最好是秋季出苗,那樣我就可以多弄點錢。”黃花菜價格一路上漲、烤爐的出現、政府一畝200元的栽植補助,這些因素的推動,一定會掀起農戶栽植黃花菜的高潮,我如果把這些黃花菜根育成苗子,一定可以賺一筆錢。
“我的一個同學在市公安局,他們單位幫扶另外一個貧困村,他們那個村準備發展黃花菜產業,可沒有黃花菜苗子,正好你有育苗的想法,我給你聯系聯系。黃花菜價格年年上漲,可惜農民沒有烤爐,栽植積極性不高,他們單位準備給投資一臺烤爐,所以農民栽植積極性很高,現在就是缺苗子。”汪隊長一邊看著驢,一邊對我說。
汪隊長走了以后,我心里一直盤算著,如果這個事能成功該多好呀。五天后,就在我把這件事忘了的時候,他帶著市公安局的一位領導和我簽訂了20萬元的黃花菜苗子供應合同。我重新流轉了240畝地,育上了黃花菜苗子。
我計劃最少養500頭驢,可現在資金該用的都用完了,幫扶單位該給的也給了,政府投資的也投資了,我從那里弄點錢呢。
“借雞下蛋”,對對的,我考慮來考慮去,應該繼續“借雞下蛋”。我應該動員農民把他們養的驢放到我的合作社里,入股分紅。我應該眼觀放遠,不但收貧困戶的,也收非貧困戶的,不但收本村的,還應該收外村的,甚至外鄉的。
機遇常常會在一瞬間溜走,想到就應該馬上做。我打印了宣傳資料,利用村集市、鄉集市發給了趕集的人。
不犁地不馱水的毛驢,失去了它原來的光環,四五年來,價格一直下跌,最近又來了一次大跌,人們賠本養殖,許多人急于出售,紛紛把驢趕到了合作社。我給驢估價后,簽訂了分紅協議,按照一萬元每年分紅一千元的比例分紅,協議一到三年時間。物品越賤,越沒有人要。反正方圓千里就我一個驢販子,價格由我定,我說多少就多少。驢越來越多,合作社收了750頭驢,還有外鄉的人往來拉驢。
“云,我以監事長的名義反對你這樣不負責任的收購驢,如果繼續這樣,我將動員我們這些入股的貧困戶退股。”陳監事長坐到我的辦公室繼續說道,“你這是拿別人的錢不心疼呀,驢價低的,養殖成本都保不住了,你還繼續擴大規模。”
“驢價格已經低到了谷底,它一定會反彈,這個時候正是我們買驢的大好時候……”我耐心的解釋著。
“反彈個屁,驢已經失去了它的作用,誰要?你去餐廳看看,人們習慣吃羊肉、豬肉、牛肉,誰吃驢肉?三年前,人們等驢漲價,等到現在,不是還沒有漲嗎?你三個月前不是同樣說,驢漲價嗎,不是照樣下跌著。明天,我將和入股的群眾來,要求你退股,把兩萬塊錢給我們,我們養羊去。我這真是腦子發了暈了,跟你們這些娃娃傻折騰!”陳監事長說完話,氣呼呼走了。
早晨,我組織召開了理事會,我對理事會成員說:“由于養殖規模的擴大,王粉既要給我們做飯,還要打掃生活區和養殖區的衛生,已經忙不過來了,我決定新雇傭一個人,接替王粉打掃養殖區的衛生。還有添加草料張燕燕一個人,也得增加一個人,大家有意見嗎?如果沒有,就由王粉和張燕燕各自聯系雇人去,月工資三千塊錢。”
“云,我們現在都擔心我們年底拿不上自己的工資,現在驢價還在下跌,我算來算去,我們這些人在做虧本的生意。”李東說道。
“是呀,云,天天驢像羊一樣多,擠地排隊給咱們合作社交,如果繼續跌下去,這些入股的貧困戶會來要兩萬塊錢的。”萬成功說。
“云,你不給現金,可能我和王粉雇人雇不來。如果生意好,人人搶著來,可現在生意虧本,你還大量收購。”張燕燕說。
“這樣吧,我育的240畝黃花菜苗子,今年雨水好,已經能出苗了,能賣20多萬,有這些錢,咱們合作社暫時能運轉,你就和王粉大膽去雇人吧。”我對張燕燕說。
王粉,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穿著粉紅色的上衣,披肩長發,她一個姑娘,還沒有結婚,不出去打工,跑來養驢,實在難為她了。
“王粉,大家都發言了,你也談談你的想法。”我對王粉說,想聽聽這個和我一樣沉默寡言的姑娘說什么。
“云,我聽說你上學的時候一直很貧窮,但一直是第一名,考上大學也因為貧窮沒有去上學,你還養過雞,養過山東綿羊,但最終都失敗了。”王粉抬起頭,望著我。她紅紅的臉蛋,長長的眉毛,眼神深遠。我聽見她繼續說著,“云,我想你讀的書多,受過無法言說的貧窮,你今天做出這樣的決定,盡管我想不通,但我覺得你一定是深思熟慮的,一定是有道理的,所以我支持你,我也希望大家不要自亂陣腳,要團結,要支持我們的理事長。”
“謝謝你,粉。大家不要喪失信心,如果我們剛開始養殖就見效益,別人早都干去了,是輪不到我們的。大家就相信我,年底前,必定來一次漲價。”
“不要憑感覺,你漲價的依據是什么?”李東問我。
“前幾天,我在報紙上,看了一條消息,說貴州的驢肉現在已經供不應求,驢價已經翻倍瘋漲了。你們如果不信,你們去看,這張報紙就在我的床單下壓著。我害怕別人知道了,不給我們合作社賒驢,所以一直沒有給大家看報紙。”我從床單下,取出了報紙,遞給了他們,繼續說道,“作為一個商人,必須要關注國際和國內新聞,我經常關注著國際和國內驢肉市場的變動。大家就相信我吧。”
“信你個啥,云,我們要那兩萬塊錢,我們不入股驢合作社了,我們要去養羊。”
辦公室外,人們嚷聲一片,54戶貧困戶來了26戶,吵著嚷著要錢。
“各位叔叔、哥哥,我們是簽了協議的,那協議都是有法律效益的,不是一張白紙。當然,大家如果非要退股,也可以,就那些毛驢我給大家折算,你們的錢夠拉幾頭就拉幾頭毛驢去。”我微笑著對前來的貧困戶說。
“誰要你那毛驢,連白菜價都不如了,我們要它干什么,喂下還貼草料。”
“就是就是,不要驢!”
貧困戶吵來吵去,不肯散去。
“我說你們這些人呀,沒有到分紅時候,你們起什么哄,到分紅的時候,給你們分不了紅,你們再來吵吵鬧鬧也跟上呀。你們都大老爺們的,白紙黑字上簽著你們的名字,你們吵啥……”王粉站在我的辦公室門前,像一位教師在給學生訓話一樣,前來的貧困戶被他訓的陸陸續續走了。
山風吹過,她的披肩長發飄來飄去,年輕的臉蛋紅撲撲的,像一朵盛開的山花。
“謝謝,粉。”我真誠的表達著我的心里話。
“云,你不要有壓力,認為對的就去做。”
“謝謝,粉,你今天替我說了許多話。”
“云,我忙去了,再見。”
這個王粉,和霞比起來。她們都是美的,屬于不同性格的美。霞,開朗,單純,面帶微笑。這個王粉,和我一樣沉默寡言,可關鍵時候,她卻表現的很勇敢,也很有主見。我怎么能拿她和霞比呢,罷了罷了,還是回去看看經濟學,想著如何度過難關吧。
我的240畝黃花菜苗子在駐村工作隊隊長汪隊長的幫助下,終于出售了,我見到了215450元,扣除人工工資、土地流轉費等成本,凈收入15萬元。我決定給跟隨我的四個理事會成員發三個月工資,他們都來自于貧困家庭,生活不容易。
我對李東說:“打個工資表,拿來我給你們四位把這三個月的工資支付了。”
“最近沒有進來錢,你那里來的錢?”李東問我。
“最近把黃花菜苗子出售了,今天款到賬了。你們跟著我都不容易,趁著現在手中有點錢,就把這三個月工資給你們先發了。”
“謝謝理事長。”
四個理事會成員三個月的工資終于給發了,我剩下了十一萬四千元。這些錢,我存在了折子上,準備給他們發工資,昨天還雇傭了兩個大叔,他們都來自貧困戶。萬一,養驢失敗了,我即使舉債累累,也絕不能連累他們。他們都來自于貧困戶,錢對于他們來說,特別重要,關乎著吃穿住行。
在我的堅持下,驢繼續在增加,這些驢,有的來自于貧困戶,有的來自于非貧困戶,有的來自于本村,有的來自于外鄉。只要拉來,我都估價,簽協議,分紅。終于有了一千頭驢,我的驢棚終于站滿了驢,我拒絕了收驢。
“理事長呀,你要把我這個驢收下,我遠遠拉來了,我實在貼的喂不住了,你就發發慈悲心呀,我不要分紅,錢賒下也能行。”
“是呀,理事長,你就便宜收下吧。”
院子站滿了黑壓壓的人,三輪車上拉著搖著尾巴的驢。
已經到了冬天,收購的驢已經夠了,沒有地方容納了,貯藏的草料,只夠八百驢吃到年底,現在一千頭驢,草料很難度過這個冬天。南方明明白白一個月前驢肉就上漲了,可這個地方,驢價依然沒有上漲,三個月后,要分紅,錢從那里來。我應該想個什么辦法去度過難關?
“不要嚷了,我們的驢棚已經容不下另一頭驢了,你們回去吧!”李東站在院子,大聲地喊著。
來的人們依然不肯離去,價格越便宜,人們就越想處理掉自己手中的貨,對于一頭驢,他們也是一樣的心理。
必須要殺驢,把驢變成驢肉和驢皮,往外打開市場。不要等的叫市場來找你,而要主動聯系市場。
“收下,拉來的統統收下,從今天起,現金收購。”我對李東說。
“云,你是不是瘋了。”李東大聲問我。
“沒有瘋,你現在出去給我雇傭三個殺驢的,一人一天一百四十元。從后天開始,殺驢,我們出售驢肉,驢皮一定要保護好,不要弄壞。最近沒有報表,你也閑著,這件事,就交給你辦理。”我對李東說。
“云,可肉賣給誰呀?”
“李東,你要相信我,現在就去辦。”我催著李東,可李東站著不肯去。
“太好了,董事長,你就不需要找殺驢的了,只要你出個價,我們給你殺驢過肉。”賣驢的人亂喊著。
剛才我聯系了在南方做房地產生意的黃叔叔,他給我聯系上了驢肉經銷商,要十噸驢肉,一公斤七十元,已經給我支付了定金三十萬。三天后,來提貨。而這里的驢肉多少錢都沒有人收購,就按照一公斤三十五元收購。
山里的販子終于跑起來了,到處收購著驢,把從農戶家中收購到的驢,一車又一車送到了“綠色養驢合作社”。我購進了一套殺驢電子設備,新聘用了三個殺驢的師傅,工資按日結算,一天一百四十元。十噸驢肉終于湊夠了,十天時間,凈收入三十二萬。我終于不愁了,黎明之光已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