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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江湖事件錄

第十六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吳叢云落到幾人面前,老婦人已經(jīng)泣不成聲,她輕輕推開扶她的老王,然后走到她面前,撲通一聲,竟然跪了下去!

“娘子!”

“沒事。”

婦人對老王微微一笑,而后看著吳叢云的這張臉,雙手合在地上,額頭附了上去。

“虞先生大恩大德,奴家沒齒難忘。”

李嶠見人五體投地跪另一個人時,只覺得不舒服,正要去扶婦人的時候老王攔住了他,道:“小伙子,你的好意俺心領了,但俺娘子是文化人,她這樣做有她的道理。”

吳叢云也有一瞬間的僵硬,很快將她扶起來:“你認錯人了,虞我行是我爹,我不是他。”

老婦人愣愣地看著她,細細端詳她的面容,眼睛里的那一層水霧終于散開,赤紅色的眼睛漸漸變淡,若是常人看到了,只會認為她眼睛疲勞,并未超出常人的范圍,不像那晚的大兄弟,紅的異常,不像個正常人。

“先生予奴家性命,若有什么幫得上忙的,小姐盡管跟奴家說。”

吳叢云看了一眼李嶠,轉(zhuǎn)頭對老婦人道:“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十年前,更或是三十年前,一切關于我父親的事。”

“且讓奴家去取個東西。”老王扶著她走進了屋,吳叢云坐在枯樹下的藤椅上,搖搖晃晃地閉上眼。

“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一下,為什么要跟蹤我,有何目的,還有……你到底是誰?”李嶠惱火,他現(xiàn)在就像是個被人耍得團團轉(zhuǎn)的小丑,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偏生她還不以為然,半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吳叢云轉(zhuǎn)過頭來輕蔑地道:“你不過是我的奴仆,還想知道些什么?就算知道了,你又能做些什么?”

李嶠一口氣堵在胸口,半刻,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怎么找過來了?”

“那兩傻瓜錢袋被偷了,找不到你,就來找我了。”吳叢云環(huán)視四周,看到了掛在玉米棒中的一把大刀:“下次別自作主張,這個老王可不是個吃素的。”

李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方才便看到院中掛著一把刀,仔細一瞧才發(fā)現(xiàn)那把刀血光沖天,煞氣駭人,不像是尋常人所有。

“劊子手的刀,斬你的小腦袋不過瞬息。”吳叢云雙手比劃,右掌切在左掌上,繼續(xù)道:“我單名一個繪字,你要認為我是吳家大小姐也好,仙家殿妖女也罷,全都隨你。至于我為什么要來郾城,只是想借借應家的昆侖山試煉圖罷了,沒想到那個應庭光竟然要毀畫,我在他書房偷聽到時差點把他房頂掀了。”

李嶠道:“既然畫都毀了,你為什么還在這兒?”

……

良久,她黯然神傷道。

“你也見過我爹,是不是一點都不像個殺了三千皇帝近衛(wèi)的大魔頭?”

的確不像,李嶠回憶起吳戈的行為舉止,怎么著也不是那種差點砍了皇帝腦袋的人。

“那是因為他失憶了,就在十年前,他的胸口有數(shù)道劍傷,那日應庭光在我面前舞劍,留在樹上的劍痕跟那些極其相似。我爹的失憶絕對跟應家有關,若非如此,我早就離開郾城了。”吳叢云,不,虞繪靠著藤椅,抽出她的那把薄彎刀懶懶散散地抵在李嶠胸口:“聽了這么多秘聞,我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被我殺,或做我的人。”

李嶠看著這把刀的刀尖,陰寒滲骨,是把奇兵,他此刻藏耳不在身邊,若是二人打起來他鐵定吃不到好處,但要讓她輕易如愿了,他又不爽。

“Youareafool。”

“油什么?”

“Youareafool,這就是我的答案。”李嶠調(diào)侃一笑,她個古代人哪里聽得懂這句話,選擇他已經(jīng)做出來了,她能不能聽懂就不關他的事了。

虞繪偏開頭去,口中喃喃自語,模仿他剛才的發(fā)音。

傻缺女人。

李嶠扳回一城,正巧老婦人來了,手中還抱著一個包裹,她將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介紹這是她珍藏了三十多年的寶貝。李嶠好奇地探頭,究竟是怎樣的寶貝能被她珍藏了三十年,金銀珠寶還是武功秘籍?

“虞先生贈奴家,如今已倒背如流,現(xiàn)將它們物歸原主。”老婦人一掀包裹,李嶠差點沒被知識的光芒閃瞎眼。

這哪是什么寶貝,整整一套黃金鑲鉆版四書五經(jīng),竟然還附帶不同學士注釋的注釋小本,堪稱頂級會員的待遇。送人送四書五經(jīng),虞我行這個傳說級別的魔頭究竟是個什么奇葩。

在這一堆書中有一張金片簽十分惹人注目,上面刻著一行字:溫越鋮贈友人虞,見物如見人,愿友人夙愿以得。

“這是溫城主送給虞先生的書,虞先生再轉(zhuǎn)贈給我。”

老婦人其實不過四十多,看起來卻已六十余,她的記憶還清晰,老王攬著她,冰天雪地中,她敘述起往事,眼淚默默往下流,仿佛又見當年青澀模樣。

“奴家還記得,三十年前,日出之時,郾城城門大開的樣子。”

慶平二十九年,天下大旱,災年。

大梁西部遠水,路旁多餓骨,成千上萬的災民背井離鄉(xiāng),南下魚米之鄉(xiāng)尋求生路。

至目的地,災民們見到了草木枯竭的南方城池,比他們好不到哪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所有城池都緊閉城門,他們的存糧僅夠自保,是萬萬不能接收這五萬災民。

生死一線間,唯有郾城前城主溫越鋮開了城門,溫越鋮出身南方大族,十九歲探花游園,不過二十五六就成為了一城之主。因悲憫災民,不僅在郊外設置了災民營,甚至未經(jīng)朝廷允許擅開了糧倉。

“郾城的糧食很快就不夠了,我們的領頭人是個七十多的村長,他德高望重,在災民中很受尊敬。那天他讓我們集會,虞先生跟臧先生就是那時候來的。”

“城主告知了我們糧食的現(xiàn)狀,糧倉的糧食只夠撐一個月,但是有個辦法能讓我們活下去,那就是成為鍛魂人。”

鍛魂人?!

李嶠頓時想到那個被他埋了的大兄弟,這個城主竟然會讓災民成為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兒,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盤?

“臧先生是虞先生找來的密士,他告訴我們成為鍛魂人后只靠很少的糧食便能活下去,但是過程極其痛苦,非常人無法接受,甚至會喪命。他三月后便要回門派,讓我們早點做出決定。”

“不過一日,決定就出來了。我們中有許多孩童,他們還不滿十歲,于是我們請求城主將他們帶到城內(nèi)收養(yǎng),其余的兩萬人自愿去賭一把。”

婦人咬緊牙關,道:

“我們要活下去,就算成為鍛魂人也要活下去!”

五萬災民,只有五百人活了下來。

“臧先生會用針將藥戳進我們的體內(nèi),然后在我們身上涂滿藥泥,讓我們進入瘴氣叢林,專食毒蛇害蟲,三十天的時間里若能活著出來,便煉制成功。成為鍛魂人后的我們體力跟耐力都迅速增強,甚至一周不進食物也不會有饑餓感。”

老王握緊了婦人的手臂,背駝得很低,半晌,聲音沙啞:“你受苦了……”

她搖頭,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虞繪:“苦得不是我,是虞先生。虞先生菩薩轉(zhuǎn)世,親自教我們?nèi)绾慰刂谱陨砟芰Γ踔吝€帶人將沒熬過來的人埋在山下,給他們立了碑。”

“但我們愚蠢到了極點!”

婦人的眼睛紅如烈鬼,瞬間移到了虞繪面前,砰地一聲,膝蓋入土三寸。

“我們不識好歹,惹了大難,害了先生!”

鍛魂人自練成那日起便是逆天而行的存在,臉上慢慢有了黑色雷印,他們?nèi)羰侨氤牵銜谡谘谘冢M量做到同常人無異。

“那天,一個小童跑回災民營,說家中糧食還不如災民營中多,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郾城百姓當初為了救濟我們,竟是拿出了家中存糧!如今就連他們也快成災民了——”

“憑什么,憑什么好人沒好報!”

“他們明明是在救人啊!狗屁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人的人都要餓死了,造的七級浮屠通上天又有何用!”

婦人絕望地嘶吼著,臉上的黑色雷印越來越深,她的眼睛也紅得異常,竟是要暴走!

“小心!”

虞繪被她帶入了回憶中,李嶠閃到她面前,調(diào)動全身內(nèi)力。

固若金湯!

他雙腳蹲成馬步,右手則擒住婦人的左臂,左手抓住她的衣領朝旁一扔,砰!灰塵四起,婦人被砸到了墻上。

“娘子!”

老王飛快奔過去。

他的娘子并未回應他,雙目欲裂,那黑色雷印隱隱在發(fā)光,煞得驚人,明明在墻上撞出了個印,她竟絲毫無損,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時又攻了過來!

虞繪一刀架在李嶠面前,婦人以爪為刃,刀爪相撞,呲拉——竟然發(fā)出一陣金戈長鳴,婦人的血肉之軀漸漸蒙上一層鐳射墨青,如同鋼筋鐵骨被嵌進骨子里,任血肉橫飛,手骨如兵,同虞繪糾纏起來。

虞繪面色沉重,收了刀竭力躲避,婦人卻越攻越猛,恨不得用自己的身軀將他人拉入地獄。

“大小姐!”

“別管我,你去找根繩子過來!”

李嶠忙去找老王,見他一幅癡呆的樣子,轉(zhuǎn)身沖進屋內(nèi)。繩子繩子!他現(xiàn)在上哪兒找繩子?環(huán)顧四周,李嶠的目光最終落在他家床上。

床罩改一改,也勉強……差不多吧?

婦人并未學過武功,但架不住她這不要命的打法,虞繪心一橫,抽刀而出。

莫怪我心狠!

刀光冷冽,完完全全的陰寒之氣炸開,婦人腰部被劃開,而后虞繪騰空而起,一腳踢中婦人的肩膀,將她踢飛了出去。

虞繪乘勝追擊,冷刀砍進了血肉之軀,她一驚,急忙收刀。

“老王!”

他擋在婦人面前,流了半身的血,哀求到:

“我求你別殺她,別殺她……”

參商至善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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