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風緊，開門雪尚飄。

當蕭凜先收拾完一切，準備睡覺的時候，突然發覺東方已然熹微，不知道什么時候，鵝毛般的大雪早就紛紛揚揚的飄下，整個上京城銀裝素裹。

因為過兩天就是正月初一，所以這幾天上京城并無宵禁，圓月雅集持續到月上中天才散，蕭觀音也喜滋滋地帶著香水回宮，并且承諾金子明天一早送來。遼人終究不像宋人那樣講究宮禁，哪怕皇后半夜才回宮，耶律洪基也沒有覺得是什么大事。

圓月雅集是子時將近才結束的，送走了幾位客人之后，蕭凜先等人幾乎收拾了一夜。

本來也要不了多久，主要是耶律蘇我，惱怒蕭凜先設計于她，憤怒地把借給蕭凜先的仆人和侍女都借走了。

于是蕭凜先只好自己動手，指揮仆人撤掉殘席，打掃庭院，雖然看著沒有什么事情，等到完全弄完之后，差不多也就快天亮了。

仆人們幾乎兩夜沒睡，蕭凜先也不是狠心的蕭扒皮，讓他們弄完之后，就讓他們去睡覺了。

幾乎一夜未睡的蕭凜先倚著門框，竟然半點困意也無，打不起精神。

有種低落叫做鮮花掌聲之后的沮喪，還有有種低落叫做歡宴之后獨自收拾碗筷。而蕭凜先覺得，自己哪種都不是。

廢話！金子沒有拉進自己府里，他怎么睡得著？

那可是兩千多兩金子啊。昨天共入賬共計兩千三百七十六兩，全是黃金，除去幾乎白來的成本和昨日宴會的耗費，蕭凜先差不多賺了兩千三百兩黃金。

這可是暴利，堪比搶錢啊。蕭凜先也知道這是因為香水第一次出現，再加上參與拍賣會地都是頂級的貴族，所以才能賣出此等高價，等到香水多了，價格回落，估計也就沒有這么可觀的利潤。

雖然不太清楚這筆錢換算成后世的錢有多少，但是實際上并沒有蕭凜先想的那么多。

由于此時還是銅本位，金銀并未作為貨幣而是作為貴金屬流通，遼國都還未完全擺脫以物易物的情況，并沒有后世所想的一兩金等于十兩銀等于一萬枚銅錢的情況。

此時遼國的金子也還很多，所以他的這些錢，換算下來，差不多也就比蘇頌一年的工資加各種福利加起來差不多，差不多也就一百多萬的樣子。

別看這一百萬聽起來很多，對于一個貴族家庭來說，可是遠遠不夠的。這么大的宅子，得要人打理吧，得有四時的衣服吧，貴族又都是穿過一次的衣服就不穿的，養馬，養花，養歌姬舞女這都是標配，馬夫，園丁，還有家將和他們的裝備，一年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另外，按照自己天子門生，蕭家人的身份，自己還必須有些什么風雅的愛好，比如詩文或者古董樂器什么的，春天要去騎馬野營，夏天泛舟湖上，林中野餐打鳥雀，秋冬射獵，是不是還要舉辦詩會，日常佛寺和祭天的捐獻，這都是要錢啊。

以前都是蕭家家大業大，什么都有，所以蕭凜先不覺得，現在獨立出來單過，這些東西都要他自己置辦了，不然就會慢慢地被排擠出頂級的權貴圈子。

所以說后世才有句話，一代只能出暴發戶，三代才出一個貴族。

廢話，光是一代的暴發戶，經得起這些奢侈的消耗么，必須是三代的暴發戶積累，才能扛得住貴族這些可怕的消耗啊。

想到自己要獨立成家的可怕耗費，這都要自己掙出來啊，自己又不愿當個吃軟飯的，接受玉陽公主的接濟。

收了兩千兩金子，反而才察覺出自己的貧窮。蕭凜先自嘲地苦笑著，倚靠這窗欞，看著窗外大如包子的雪花。

此時上京的雪跟后世家鄉的雪不太一樣，上京的雪似碎塊，大得嚇人，就算下雪，空氣中依然是一股干冷的感覺，而后世南方的雪，始終帶著一股溫潤的水氣。

不是，怎么突然想到家里了？蕭凜先想了很久，終于明白了今天自己為什么失眠的原因。

讓忙了一夜的蕭凜先無法入睡的，不是那二千多兩黃澄澄的金子，而是因為快過年了啊！

每逢佳節倍思親！

此刻樓下302的魏大媽，今天肯定去燙了頭發，換上新圍巾去超市搶年貨吧，小區斜對面洗衣店的陳老板，此刻大包小包的收拾東西，站在門口大聲的講著電話，口中哈出一陣陣的白霧，妻兒都喜氣洋洋地坐在了車上。

而小區的門衛老吳也蜷縮在溫暖的小小房間中，電視里抗日神劇的聲音開得極大，小小的電磁爐上燙著火鍋，旁邊小桌子上放著花生米豬頭肉等幾樣小菜，跟保安一起，把臉喝得通紅，瞇著眼，看著街上，搖頭晃腦的不知道哼著什么。

而自己的父母，也會拎著大包小包的雞鴨魚肉、干貨水果，匆匆地往家里趕，準備給回家的自己做一頓年年都差不多但是極為豐盛的飯菜。

樓下的熊孩子在放鞭炮和煙花，網吧里都坐著過年回家的八零九零后，三姑六姨的麻將越搓越響，大學生回家繼續宅著，家家不分時刻，都在飄出食物的香氣，街上的商店里清一色的放著恭喜發財和新年好，熟人見面之后第一句除了新年快樂就是你又胖了。

可是，他們怕是再也等不到了。蕭凜先伸手摘下眼角處的冰棱，看著天上的鉛云，目光失焦，似乎看著極遠處。

可是無論他怎么看，也看不到他此刻最想看到的畫面。

快過年了啊。蕭凜先喃喃自語道，突然，他似乎反應過來了一樣，大聲地叫著仆從的名字。

“酒吞，速查，趕緊，帶著金子，去買豬、買羊、買雞鴨，還有紅紙，糯米，給我弄些竹筒硫磺，大門上給我掛上燈籠。”

蕭凜先一口氣吩咐了許多事情，讓剛剛睡下的速查和酒吞都沒有反應過來。

自己要過年，蕭凜先此刻心里就這么一個念頭。

他終于明白了，讓他睡不著的不是黃金，而是鄉愁。

“該過年了，就算老子回不去，也要過一個跟后世差不多的年！”

明天就是大年二十九，蕭凜先暗暗打定了主意，開始準備操辦自己穿越以來第一個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