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趕在小年前，把小丫送回去，還有九九給堂家幾戶的年禮。“戚家說，年后會派人把小丫送回來。”其實是說了不少好聽話，不過大叔沒記住，就湊合了一句。似乎想起什么，大叔就從衣襟里掏出幾個帶葉子的青桔子。“這是他們給的，說是祝老爺夫人大吉大利。”

年后，姥姥跟姥爺說好，帶上小九去一趟冰城，那是姥姥從小長大的地方。

大叔是知道周爺的打算，靦靦腆腆就提出，想帶著娘子回去探親。周姥爺準了，對于站在柱子邊上，兩只胖手使勁摩挲又欲言又止的大娘真是好消息。

這兩人勇到連夜啟程，那火燒屁股的模樣，讓九九忍不住去看過他們的鋪蓋。確定還是在得，這才輕輕松口氣兒。

家中祭拜用的物品準備妥當，九九端來茶點，開始安靜聽姥爺講話。

“日前志遠來信，說是堂上動作越發頻繁，大概是戰事接近尾聲，我大啟好兒郎果真是勇猛。”大啟重文輕武，如今把號稱兇狠的草原之狼全部打回老家，也怪不得老爺子激動。

跟在姥爺身邊，甚少參與這些事情的九九睜大眼睛。

更沒想到，姥姥居然接了一句話：“那位忍辱負重十幾年，這回怕是要攪得翻天覆地。”

“去信一封告訴他們關于冰城出行事宜，囑咐他們切記韜光養晦，唉，這世上最不缺就是聰明人，這一點老夫當年就知曉羅。”那老臉唏噓，胡子飛揚，小九咬著糕點，她記著母親講過，姥爺是京官出身的，從三品。

輪從三品怎么作成從七品？她默默吃點最后一口梅花糕，把墊在下巴掌心里的殘渣收起來。

這問題，連老娘都不知道，她也不敢問吶。

華燈初上，周家那紅木門就敲地砰砰響。家里剩些老人婦孺，這才想起大叔得好，他那粗狂模樣往門口一放，比鐘馗好使。

鎮不住場子的九九請了姥爺。“來者何人？”周老爺手里拄著拐杖，不客氣讓九九拉開半邊門。

“是通判府三小姐陳怡玲，在此見禮。”

九九從姥爺背后墊起腳，隱約看到有人跪在門口。

跟著來的還有數個丫頭，周爺子堂上坐，九九先是砌茶去了，大概走動時有誰在看她，所以陳怡玲是沖著她來的？

“周爺爺，求求您看在往日我與戚小姐的金蘭情誼，幫幫我一次。”

那些人，戚九穿過行廊，她目不斜視，看到那些仆人在觀察。

觀察誰？

緩緩推門進去，陳怡玲跪在姥爺面前，而姥爺臉色不太好。

她定神，穩穩送了一杯茶，姥爺就著，喝了幾口。

“我實在無法容忍”她話才起頭，就被茶杯放在紅木桌的聲兒截斷了。

對著門口，姥姥已經走進來了，話也說開來：“小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經地義。”

“那我就活該嫁給老頭子做姨娘嗎？戚小姐，你忘記當年我們青梅情誼？若不是陳怡樂那個賤人與人私奔，怎么會是我，我還未行笄！我不可以嫁給那種人。”

有一件事，陳怡玲不曾說錯，她才年十三，不曾行笄禮。

戚九有些懵。

“你且詳細說來。”姥姥示意，九九扶過陳怡玲，這丫頭居然整整比她高出一個頭！雖說不曾行笄禮，確去了角髻，頭上還帶了珠花。看著，也有了少女清麗的樣子，不知怎么，哭泣的陳怡玲讓戚九想到一個小丫常看話本的詞兒：梨花帶雨。

她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包包，左邊還有一個。

“我爹將嫡姐送與前任通判黃大人，得到通判位置，他為了討好府臺的人，想把陳怡樂送上去，沒想到前幾日那場火災，那賤人與武夫私奔，現在我爹要我頂上去！”她哭著，咬牙啟齒的模樣，與那個愛笑的女孩相差甚遠。

姥姥皺眉：“行了，你爹打算將你送與誰？”

“黃府臺。”那人都快五十了！

府臺大人，四品大官。

在這一片富裕的水鄉里，掌握生殺大權就這位。

“我與你的父親從兩年前不往來，這樣，老夫書信一封你且帶去與他。”老爺子是陳通判恩師不錯，可那時陳某是個酸秀才，現在恩師卻成個糟老頭，酸秀才成了通判大人。

陳怡玲還想說什么，姥姥確是不讓了。“該回了，別讓你娘記掛。”那些人，聚在門口，一點沒避諱。

說是不趟渾水，架不住渾水硬潑上來。

“這陳俊生真是孔夫子硯臺，我當時還想過把閨女嫁給她，這幸虧是沒有。”姥姥送走那些個神仙，趕緊詛咒陳通判黑心黑肺賣女兒。“我可憐的九九，快去睡吧，明日一早輕車上陣，這里太腌臜，不待不待了。”

不知道信里寫什么，那個黃知府又是個怎樣的，九九嘆息，就想起小時候那個女孩說要嫁個一心一意的人。

她睡不安穩，第二日上路才亢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