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停蹄趕到開封已經是三更天，城門早已關閉，城內卻依舊傳出熱鬧的聲音，這在華陽的各個城鎮倒是常見的景象。

傅瑨登基之后，華陽放松了宵禁制度，但卻有一個必須執行的規定——各城池入夜不得隨意出入。

雖然華陽各城的兵防都很到位，但是夜間燈光昏暗，加上守城的士兵是全年無休的，所以便定了法，讓他們在夜里稍微輕松一點。

……

用傅瑨的特權進了城之后，看著城內張燈結彩、煙火不斷的樣子，大家才猛然想起今夜是除夕。

城內的百姓基本都在守著歲，長輩們把小桌椅搬到門檐下，看著熱熱鬧鬧放鞭炮的小孩兒們，順便跟家人、街坊領居聊聊天。

而賣糖的小販們卻依舊沒有休息，過年的日子，正是他們做生意的好時候，是以街上的各種雜貨小攤都回家團聚了，只有他們還在喜慶的叫賣……

空氣中沾滿了爆竹歡樂的粉塵，阿楉一行卻沒有加入這場狂歡，直接找了家旅館住下，一整天的舟車勞頓，讓這幾個許久沒有出來活動的人累得沾床便睡。

窗外守歲到新年的人們齊聲歡呼，房內疲憊的人兒卻連身都沒有翻。

晚風吹起了地面的紅色紙屑，熱鬧過后的廢墟也是美好的模樣。

……

第二天巳時，阿楉才從睡夢中醒來，樓下行人喜慶的吵嚷聲穿透紙窗，飛進阿楉耳朵里。

明明是執行任務的時候，這些人聲卻讓她心情愉悅起來。

走到大堂，坐在靠窗位置的傅瑨和傅珣朝她打了個招呼，看上去已經下來不少時間了。

一旁打扮成小廝模樣的明喜，利索的替阿楉布置好碗筷椅子，請她坐下。

“阿楉你瞧，今日這開封城還真是人山人海，想來他們這兒過年也是別有一番趣味，昨日錯過了除夕，等辦完正事兒，讓皇兄自己回洛陽，咱們便留在這里玩幾天再回去吧。”傅珣看著窗外人山人海，興奮的開口。

“你啊，就想著玩兒，人家阿楉自己還有事要做，想不想陪你還是兩說呢?！备惮捄纫豢诓?，有意跟傅珣唱反調。

阿楉自動略過傅瑨的話，看傅珣高興得像個小孩兒一樣，也不由得看向外邊。

自開起茶館之后，每年末，阿楉因為沒地方可去，都會出去游玩一段時間，最初去的便是開封城。

那時華陽的元氣還沒恢復，但作為華陽重要的城府之一，這兒看起來仍然比別處繁華，特別在改元之后，開封作為主要受益的城市，百姓比起別處的市民也更加喜氣洋洋。

華陽歷來重視家和團圓，按昌樂皇帝在位時的慣例，每逢年節，人們大多都是在家里擺上一桌好酒好菜，當然，有條件的大家族除了宴席還會安排一些戲班子來助興。

但傅瑨登基以后實行了休養生息的政策，是以這幾年經濟迅速發展，宵禁也不像過去那么嚴格，人們便開始在一些節日帶著家人出來游玩，

可今天這開封城看起來卻跟阿楉印象中不太一樣。他們住的旅館靠近城門，平時人流量就大，特別今日正趕上大年初一，也比往常多了不少帶著家人來開封逛廟會的鄉下人，但大部分人臉上卻不是應該有的高興，反而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心里正覺得奇怪，便聽到隔壁桌剛坐下的一家人在商議著什么……

“不知道這管制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啊，本來還指望著今日來半天下午就能回去，還想把這些棉線都給紡了，現在可好，只能進不能出，不知道這是要做什么。”其中那個婦人打扮的人摸著自己買的棉線，一臉憂愁。

“你急啥，這上頭自然有他的打算，再說了，你啥時候這么勤快了，哪次干活不是磨磨蹭蹭?！弊谒赃叄聿慕训闹心昴凶勇犚娝@話，嫌棄的回答。

“好啊你，跟你過了這么久，終于嫌棄我了……”婦人聽見自家丈夫在外邊這么說她，語氣也激動起來。

坐在另一邊的兩個看起來八九歲的小孩看著事態不對，連忙開口勸道：“娘、娘，今兒初一，況且這還是外邊啊，您就別跟爹吵架了?！?/p>

“好好，娘知道了，不吵不吵。你瞧瞧，孩子都比你懂事，在外頭非要拿話擠兌我。”聽見兩個孩子的話，想起這次是為了帶孩子出來玩兒，婦人漸漸平息了怒氣，一邊應著自家孩子一邊白了丈夫一眼。

……

“這城里管制，只進不出。你吩咐的?”阿楉收回看著那一家人的目光，壓低了聲音問傅瑨。

“昨兒下午便安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打草驚蛇了?！备惮捄攘丝诓?，輕笑。

“難得這城里的百姓居然沒有暴動，你這幾年做皇帝，把華陽治理得不錯。”阿楉感慨道。

傅珣剛要插嘴，正巧小二端著菜上來，三人忙噤了聲。

“先吃東西吧，昨日除夕都沒好好吃一頓飯?！备惮捘闷鹜肟辏骸懊飨材阋沧桑谕膺叡悴挥镁卸Y了?！?/p>

明喜聽見主子如此說，感動得一塌糊涂，一邊坐下，嘴里一邊說著：

“明喜長到今日，除了父母，還是爺對明喜最好。跟在爺身邊這么久，是明喜的福氣，也不枉明喜來這世間一遭……”

傅珣聽明喜啰啰嗦嗦的，耳朵實在難受，開口打斷：

“明喜你不知道吧，皇兄往日帶著明言出來的時候，都是讓他坐下吃飯的，也就你，第一次跟皇兄出門，坐下來吃個飯還絮絮叨叨這么久，難怪他平日微服出巡不愛帶你?！?/p>

這一句話，讓原本就差涕淚齊流的明喜如同落入冰窖，獨自陷入了呆滯。

皇帝吃了幾口菜，淡淡的開口：

“你信這小子的話，十句里有三句都是編的。所以阿楉啊，上次傅珣說你穿那侍女服好看八成也是假的，你自己想想看，從以前到現在你明明最適合明黃色?！?/p>

“明喜快吃飯，吃完就去辦正事了，耽誤了爺的事兒，沒你好果子吃?！?/p>

明喜聽了皇帝的話這才回過神來，應了聲是之后趕緊拿起碗急匆匆的吃起了飯。

反觀傅珣那一邊，阿楉瞇著眼睛，用一臉和善的笑容看著正假裝認真吃飯的傅珣。

被阿楉盯到心里發毛，傅珣才對著阿楉揚起自己最天真的微笑，“阿楉你別聽皇兄胡扯，我怎么能騙你呢，我從小就最聽阿楉話了?！?/p>

“聽話和騙人可是兩回事啊……”傅瑨又涼涼的開口。

傅珣聽見皇兄一個勁兒的拆自己臺，憤憤的看著他，咬牙切齒的開口：“皇兄還真是了解臣弟啊，不愧是和臣弟一起長大的好兄弟。”

“阿楉啊，生氣勞神，動手傷身，別跟傅珣一般見識了?！眱炑诺某韵乱粔K肉，用錦帕拭了拭嘴角，放下自己的碗筷，拿起阿楉的碗替她盛了一碗湯，“來，他們這兒的魚湯不錯，待會兒還有大事，可不能不補充點體力啊?！?/p>

“多謝。”阿楉接過傅瑨遞來的碗，看著皇帝殷勤的樣子，一時忘了自己正在跟傅珣置氣，只呆呆的看著碗里濃白的湯。

傅珣看著兄長借著自己來討好阿楉，撇了撇嘴，低聲嘟囔了幾句，便埋頭吃著自己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