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細流，老和尚在屋檐下架起一個火爐，聚了些干凈的白雪，在上面銅鍋里煮。
須臾，雪化水，水至沸騰，老和尚將煮好的雪水取下，泡了一壺茶。
“雪水煮雪頂龍井，這滋味果然不一樣。”妖無格笑嘻嘻的，剛才陰郁的情緒蕩然無存。
老和尚捋了捋胡子：“姑娘貴眼，這確是雪頂龍井。”
“我不是貴眼，只是風月樓常備。”她又添一句，“太子似乎很愛喝？”
玉清絕執杯的手微頓：“是。”
老和尚哈哈一笑：“天色不早了，二位再不下山就要在此留宿了，可別怪老衲沒提醒，冬日的南山寺晚上可是冷得怕人。”
出了寺門，天上又開始飄雪，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山頭，空中偶爾可見幾顆明星。
妖無格看著漫天紛飛的大雪笑道：“明日那老頭又可以煮雪喝茶了。”
“你倒是不擔心我們如何下山。”玉清絕淡淡道。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煩惱，走不了就住下來，我就不信太子殿下還能讓我凍著。”
妖無格話音剛落，從路邊走近一個白色的人影，因為光線太暗有些看不清。
“太……太子哥哥。”
是個嬌弱的女聲，妖無格眉頭微微皺起，原來她身上穿了一件雪貂毛制成的斗篷。
再走近時，得以看清女子的全貌，她模樣秀麗，步履匆匆，嘴唇已經被凍得發紫，手深深藏在袖子里不敢拿出，剛起的白雪落在她的肩上和發上顯得不似凡人，更像是天界遺落的仙子。
玉清絕看了看來人，沒有在意，準備和妖無格離開。
女子小臉一紅，迅速低下頭，小手在衣袖里緊緊地攥著：“欣兒……欣兒來南山寺給老祖母求簽，沒想到碰到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這是要回了嗎？”
“嗯。”
言簡意賅，毫無感情，看來太子殿下不近女色的傳聞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見太子殿下要走，女子有些急了，想上去拉扯玉清絕的袖子，卻在還未碰到之時被一只手重重打開。
“這位就是郭將軍的女兒郭敏欣吧，看這小臉兒凍得，想必等的時間不短了吧！”
妖無格一臉的嘲諷與不屑，三言兩語就說的郭敏欣氣得鼓鼓的。
“你胡說什么，我只不過是正好也來南山寺燒香，并沒有刻意等太子哥哥。”
“沒有刻意嗎？”妖無格笑了笑，“你看看這天色，你一個姑娘家，身邊連個護衛丫鬟都沒有，這么晚了站在寺門口穿的與雪色幾乎融為一體，不是想與玉清絕制造巧遇是什么？”
“你!”郭敏欣一根食指伸出來，不可思議地指著妖無格，“你竟敢直呼太子哥哥名諱，究竟是哪里來的鄉村野婦，你好放肆，知不知道什么是規矩！”
妖無格無情地打開她的手，狠狠掐住郭敏欣的脖子：“規矩？我告訴你什么是規矩，你一個區區二品將軍的女兒，見了當朝太子不行禮，還用著公主才能叫的稱呼，你是個什么東西？家里人真是把你慣的沒有一點兒樣子！給太子跪下！行禮！”
郭敏欣滿眼震驚，她用余光看著太子殿下，殿下沒有絲毫要出手相助的意思，怎么回事？她可是郭將軍的女兒，太子成就大業還用得著她父親，太子哥哥怎會不救她？
妖無格的手一松，郭敏欣癱倒在地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若說她出身軍事世家，這估計都沒人信。
“再哭，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妖無格的冰冷陰森，郭敏欣卻哭得更兇了，從小到大沒人敢這么對她，就連她父親也不行。
“太子哥哥，你幫我啊！”
郭敏欣的手要去拽玉清絕的下衣擺，在路上被一腳踩下。
“啊！”
痛呼聲自寺門口響起，跟隨太子的侍衛隨從齊齊后背一涼，這姑娘的手骨怕是斷了。
“跪下，行禮。”
這話極具威脅意味，不用懷疑如果郭敏欣再不從命，妖無格可能還會使出更加殘忍的法子。
郭敏欣的右手被妖無格死死踩在腳下，血跡漸漸從鞋下滲透出來，染紅了一小片雪地。
她太疼了，這疼她之前從未感受過，是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不僅因為妖無格對她的折磨侮辱，更因為那個男人的冷漠無情。
終于，僵持了幾十秒之后，郭敏欣漸漸將雙腿放在雪地上，頭往下砸磕了一個頭，左手深深陷進雪里已經融化了不少雪水。
“再磕。”
淡淡的一句話，讓郭敏欣猛的抬頭，這竟是來自她的太子哥哥！
她死死盯著太子，而太子看向的卻不是她，不是右手被人踩進雪里，跪在地上卑微磕頭的她，而是那個囂張跋扈橫蠻無理的女人，她明明沒有惹到她，她竟然能做到如此狠毒。
郭敏欣手下滲出的鮮血與妖無格身上的紅衣逐漸接近一色，她不禁想問，什么樣的女人會把如此血腥的顏色穿在身上？
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郭敏欣又磕了一個頭，這次，毫無例外地，那個聲音又響起了，不過不再是玉清絕的，而是妖無格在發聲。
她心里暗暗松了一下，幸好不是他，幸好不再是他。
不需要妖無格再督促，郭敏欣連著繼續磕了一個又一個頭，雖然與地面隔著一層白雪，但次數多了，雪也變薄變硬了，郭敏欣額頭上從一片紅腫變成落了一小塊皮，又從落了一小塊皮變得鮮血淋漓。
一直從傍晚磕到入夜，直到郭敏欣完全昏厥過去，妖無格滿意地笑了笑，命人將她送回將軍府。
玉清絕看著妖無格臉上的笑，不知怎的嘴角也浮現一絲笑意，看著一個愛慕自己的年輕女子如此本不該高興，但他就是說不出來的愉悅。
第二日，一則消息傳遍京城。
南山寺門口，太子身邊一紅衣女子將郭將軍家的小女兒的右手踩斷了，還迫使她在地上磕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響頭，即使人家暈倒了也不放過，還讓人按著她已經暈厥的身子繼續磕完。
而太子殿下當時就在現場，竟然沒有制止，而是縱容此女子的一切所作所為。
一時間，大家都在好奇這名女子到底是誰，有人風傳，此女子已經住進東宮，與太子殿下同床共枕，還有人說，哪里有什么紅衣女子，不過是太子不爽郭將軍最近的作為，給他一個警告。
他們沒有預料到，這名在南山寺門口大張旗鼓侮辱傷害郭將軍之女的紅衣女子，在不遠的將來，即將成為讓寧王都膽顫三分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