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發什么呆呢？給Andrew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不fire你。”

我的大腦很混沌。

“哎，聽見我說話了嗎？”

有聲音。

大樓開始搖晃，磚塊從大樓剝落，如冰雹般砸向我。

我環顧四周，周圍好昏暗，我不知道可以往哪里逃。我顫栗著，抬起手護住頭，我想奔跑離開這個地方，腿卻像灌了鉛一樣無法動彈。我害怕到無法呼吸，絕望地看著磚塊在我周圍砸得粉碎。我慢慢蹲了下來，緊緊抱住自己。我看到磚塊落下地更密集了，大樓像瀕臨死亡的人一樣，無力再支撐自身的重量。聲音越來越響，我的耳朵快要承受不住。我緊緊閉著眼，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在大樓壓向身體的瞬間，我恢復了意識。

旁桌的女人用力地搖著我：“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沒反應，生病了嗎？”

她的手摸在了我的額頭上。

“Andrew才不舍得解雇你，所以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么。”

這場景似曾相識，昨天不是發生過了嗎，下面是該講Edward離職的事情了吧。

“你不是這個辦公室第一個扛不住的。Edward在這里干了三年，半年前辭職了，在你來之前。他走之前，公司都決定提拔他做VP了，真是可惜了，多少人想坐這個位置都坐不上。不過，這種顛三倒四，每天十幾二十個小時的工作，沒多少人扛得住。我估計也快要走了，干了這么多年也沒上VP，每天都過著這種非人的生活，做著看上去光鮮但實際上無聊的工作，人都熬衰老了。”Lin嘆了口氣，連嘆氣都和昨天一模一樣。

我驚恐地看著她。

“你才來了半年，還有的熬。”女人轉頭，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袋，遞給我，“Mercurius公司的資料，股權結構，財報，審計報告，現場盡職調查資料都在里面了。上次盡調你也去了，這個報告你來寫吧。明年早上一早給我，緊急。”

“今天是幾號？”我問道，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但是，Lin仿佛什么都沒聽見，自顧自地說著。

我感覺打開電腦。

7月18日。

我努力地回憶著昨天，看工牌的時候無意瞟了一下電腦，也是7月18日。

我驚恐到無法喘息。

“我手上正在寫一個報告，恐怕對你愛莫能助。”Lin哼了一聲，伸出手指指了指我的工牌，“你不是StanfordUniversity畢業的高材生嗎，寫個報告小意思吧。Andrew可是對你抱以重望的，聽說挖你過來花了不少錢。聽說你在你的上家就很受器重，挖你來的時候，兩家公司還鬧得很不愉快。不是說Mercurius公司的事情做成功后就升你做VP嘛，公司竟然為了挖你，能許下這種承諾，真是好命。”

Lin白了我一眼，嫉妒變成了怒氣。她轉過頭去，不愿再理我。

我像機器一樣，把昨天的報告又寫了一遍。我翻了一遍電腦，絲毫沒有昨天文稿的痕跡。一切就跟沒發生過一樣，我只能重新再來一遍。

“Ryan，報告寫的不錯。Mercurius公司對這次并購業務勢在必得。這次并購成功后，公司會同時升你和Lin做VP，畢竟她來的比你早，而且她之前的工作也還比較出色。上面對你的印象很好，小伙子前途無量。”

“先回去吧，休息休息。”

地鐵沒變，窗外沒變，別墅群的金色沒變。路過糖水鋪時我記得有一個穿得很暴露的女人，身材很好。我死死地看著窗外，果然，那個女人還是穿著那身，正在糖水鋪里吃著甜品。

我狠狠地扭了自己一下。好疼。

昨天也好疼。

我覺得我快被逼瘋了。

7月18日的一天，同樣的Lin，同樣的Andrew，同樣的話語，同樣的環境，同樣的報告，我不知不覺已經輪回了10幾天了。我依舊不記得我是怎么來到公司的，Lin和Andrew的話語我已經能倒背如流，Mercurius公司的報告我甚至不用再思考，糖水鋪的女人已經不再吸引我。

開始我是害怕，然后我是驚恐，接著我是憤怒，現在只剩下了麻木。

我只想跳出這個輪回，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夢，那這到底是是什么！

這他媽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體麻木著，我的四肢沒法動彈。

我聽到一陣音樂響起。努力分辨了許久，才發現是我手機發出的鬧鐘聲。

我疲憊地睜開了雙眼，看著天花板上的燈和緊閉的窗簾，我一時分不清時間和空間。

光不甘心被厚厚的窗簾遮擋，拼命地擠過窗簾間的縫隙，努力向我昭示著天已經亮了。我渾身酸痛地躺在床上，腦中紛亂不已，光怪陸離，交匯出一幅幅帶著畢加索式詭異的畫風的畫和希區柯克式的眩暈。

過了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我在哪里。

回家了，這才是真正的我的房間。

房子是熟悉的，床是熟悉的，窗簾是熟悉的，燈是熟悉的，空氣也是我自己的氣味。我伸出手，打開了電燈，我知道電燈在哪。橘黃色的燈光打在我眼睛上，刺激得我猛然閉上了眼睛。

一段時間的緩和后，我拿過手機。

2019年9月27日，早上7:30的鬧鐘還在孜孜不倦地工作著。平時我不知道有多煩這個鬧鈴，不手動關掉就會沒完沒了地響下去，不過今天，我反而不舍得關掉它。仍憑它敲鑼打鼓般地響了十分鐘后，我依依不舍地滑動了屏幕，腦中還不停地回想著它的旋律。

“周博士，起床了嗎？我是小趙。”電話鈴聲打斷了鬧鐘的回音，我接起電話，是助理小趙打來的。

“我是來提醒您，《關于人類大腦認知第三期研究針對猿類大腦的前置研究》報告別忘記帶了。今天我們要對第三期的實驗結果做復現，里面很多的數據需要參考。”

“多謝你的提醒，我昨晚做了個夢，現在大腦還沒緩過來，還真差點忘了。”

“嗯，好的。那么，上班后我們在3樓的實驗室等你。”

我來到書桌邊，《關于人類大腦認知第三期研究針對猿類大腦的前置研究》報告還散在桌面上。我仔仔細細把報告的幾個重要節點看了一遍，覺得沒什么問題，便放進了包里。

我隨手拿起書桌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都是些沒有新意的新聞，無非又是誰和誰打仗了，誰又要給誰加征關稅的陳詞濫調，但是，接下來的一條信息卻讓我大吃一驚。

“全球最大的制藥企業Mercurius公司在10月26日完成了對日本第三大制藥商佐藤制藥的并購，此次并購成功后，Mercurius公司的將壟斷部分心臟及血液藥品的研發、制作和銷售，市場普遍認為這將帶來該類藥物價格的大幅增長。目前Mercurius公司所在地美國的反壟斷委員會已宣布對此次交易展開調查，不排除采用相關法律對Mercurius公司的壟斷行為進行制裁。此次并購從10月底流出風聲到10月底完成并購，歷時僅4個月，這不得不讓坊間對此次并購的動機產生懷疑。雖然兩國政府對外均明確反對此次并購，但并購仍然快速按時完成。科克睿投資集團在這次并購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盡管政府多次要求科克睿投資集團暫緩對此次并購的支持，但科克睿投資集團仍投入大量的人力幫助Mercurius公司完成了并購，外界普遍猜測，科克睿投資集團在這次并購案中收入頗豐。”

我目瞪口呆，轉身撞到了書桌，被子里的水打濕了我的電腦。我顧不上水，趕緊打開電腦，在搜索欄中輸入了“carkrory|China，Andrew”，立刻跳出了大量的信息，照片上是意氣風發的Andrew，參加各種投資研究會議。我再輸入“carkrory|China，Lin”，消息不多，不過最近的一條是她在一個月前升了VP的信息，標題是“科克睿投資集團中國區分公司最年輕的女性VP”，各種溢美之詞撲面而來。

我的手顫抖著。

“carkrory|China，Ryan”，空白

“carkrory|China，周雷恩”，空白

“carkrory|China，Ryan，VP”，空白

“carkrory|China，周雷恩，VP”，空白

我吐了口氣。果然還是夢啊，只是不知道怎么就在夢里夢到了Andrew和Lin。

可能是平時在電視上看到過吧。

我開著車，看著窗外的景，與夢中截然不同。

我心想著，這樣的夢境也太真實了，或許可以成為下一次的大腦研究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