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綠腦子轉得慢，所幸身子比腦子快些，險險避過，急急向后退了幾步：“你做什么？”
那人道：“那你躲什么？”
“那你動什么？”
綠綠一步步后退，這才發現街上許多人都盯著她，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扭頭就跑。身后傳來一陣劃破空氣的聲響，不用看也知道有人飛起來追她了。綠綠簡直欲哭無淚，從路邊攤子上順手拿了個簸箕擋著自己，一路專往小巷子里跑，邊跑邊在心里把樂非罵了千萬遍，她就知道他做了虧心事，這下好了，尋仇尋到她身上來了！
轉角卻迎面撞上一個少年，看見她時眼前一亮，扯著她的衣袖就把她拽到了一個暗門里，親熱道：“綠綠！”
綠綠一頭霧水，少年只是拽著她一個勁地叫。仔細一聽才發現他叫的是“玉玉”。玉玉這個名字她最近時常聽到，但每次也不知道是何人在叫，因和自己名字很像，聽得她心煩意亂。
暗門里光線昏暗，那少年興高采烈說得眉飛色舞，把手里的荷花燈舉起來給她看：“我親手給你做的，好不好看？對了，明日騎馬去不去？我先陪你逛市集，然后你跟我騎馬去！”
綠綠還沒從剛才的驚險里回過神來，腦子里仿佛蒙了一層霧，似乎哪里不大對又說不上來，奇怪道：“你是誰？”
少年也奇怪道：“你不認得我了？”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神色一變，急切道：“你快……”
話還沒說完，瞬間化為漫天花瓣，一小片飄飄搖搖地飛遠，剩下的盡數落到樂非身體里。樂非收回剛剛點在少年額心的手，臉色十分不好看，轉向綠綠伸出手道：“我來了，不用怕。只是江湖術士騙人的傀儡。”
綠綠呆呆地點了點頭。第一次見這種活人變花瓣的時候她震驚非常，后來發現傀儡遍地都是，每時每刻都有傀儡變成花瓣，這才知道是自己見識短淺。等等……
“剛才那個人，想要點我的額頭……”綠綠渾身發涼，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看向樂非的手，“他覺得……我是傀儡嗎？”
樂非的掌心里全是汗，微微有些動怒：“他分明是想要敲爆你的腦袋！什么傀儡，綠綠，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深呼吸了幾次，身子還是壓抑不住地微微顫抖，大步上前一把將綠綠狠狠抱住，低聲道：“為什么不聽我的話，沒有在客棧等我？你存心想要嚇死我……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讓我怎么辦？”
“我……我只是想來街上逛逛。”綠綠被樂非說得心里涌上來一陣酸楚，伸手抱住了他，“你不要生氣……我答應你，以后都聽你的話，不會離開你的。”
樂非吻了吻綠綠的頭發，彎腰抱起綠綠雙膝，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夜色里。他的外衣把綠綠裹得嚴嚴實實，懷抱又太溫暖，綠綠嗅著樂非的味道，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綠綠發現他們在一個小樓里，四周滿眼郁郁蔥蔥的樹木，綠油油生機盎然的樣子。
“我們不回客棧了嗎？”
“召情在那里。”樂非皺了皺眉。
“你不喜歡她嗎？”
樂非握住綠綠的手：“我只喜歡你。綠綠，成親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只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綠綠正要回答，虛空突然傳來破裂之聲。
“樂非，不要再躲了。”
來人一襲白衣，目光冰冷：“不要以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她停留得太久了。天地間有自己的道理，強行違背，只會害人害己。”
樂非擋在綠綠前面，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執迷不悟！”一道光刃劈下，一個灰撲撲的影子卻突然出現迎了上去，樂非愣了一瞬，迅速結印把綠綠推開：“走！”
綠綠眼前一花，伸手去夠樂非的衣角卻撲了個空，周圍哪里是什么林間小樓，一線天光從頭頂傾瀉而下，枯萎的藤蔓交錯，發出腐敗的氣息，分明是一個山洞。
難道是在做夢？綠綠腦子一片混亂，她明明記得剛剛還在樂非身后……對了，樂非怎么樣了？那個灰撲撲的人影又是誰？那個白衣人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是她違背了天地的道理？被追殺的人是她？
“玉玉……”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幽幽響起，綠綠搖了搖腦袋，那個聲音卻如影隨形，一聲比一聲急促。綠綠心神漸漸有點恍惚，玉玉，她是玉玉嗎……綠綠是誰？樂非又是誰？
不！
樂非是她即將拜堂成親的準相公！綠綠咬了下舌尖，從頭上摸下來樂非給她的青玉簪，簪上的裂紋清晰可見。那日上祁山忘了采玉，她的青玉簪也就沒有修好。
綠綠把簪子緊緊攥在手里，遠遠看見遠處有亮光，暈頭轉向地朝那個方向走了半天，竟然走出了山洞，眼前突然開闊起來。高山巍巍，流水潺潺，薄霧如紗籠出一個世外仙境。
怎么好像來過……
“我猜他會把你送到這里，果然。”召情坐在溪邊一塊石頭上，蹙眉看著綠綠一臉茫然的樣子，緩步走到她跟前撫了撫她的臉，“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召情不語。
綠綠一下子覺得特別委屈：“是，我什么都不懂！我知道樂非瞞了我很多事情，可我也知道，樂非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喜歡到忘了自己是誰了嗎？”召情嘆了口氣，仔細看著她的眼睛，“其實你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你只是不愿意去想。可是你要知道，錯誤的感情，只會傷害你們彼此，甚至傷害更多的人，玉玉。”
“什么玉玉！你們一個兩個都咬字不清嗎？”綠綠氣道，“綠綠！我叫綠綠！你叫召情，我也沒念成召婷吧？你說我們有錯，錯在哪里？”
“錯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卻偏要相愛。”召情見綠綠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問你，你說你叫綠綠，這個名字是誰起的？”
“我不知道！”
“你根本不是不知道！記憶的斷層缺失，我不信你從來沒有察覺過！你從何而來，因何與樂非相識？你與這個世界，除了樂非，可還有絲毫聯系？”
綠綠想要甩開召情的手，卻被越捏越緊，她的心仿佛也被越攥越緊，疼得她快要崩潰。“夠了！”綠綠咬牙，“我答應過他，不會離開他的……”
召情放開綠綠，走到溪邊看著水里的倒影，沉默半晌，開口道：“我知道這里，因為這是你們初次相見的地方。你的到來永遠全無規律可循，他便總在這里等你。我為他畫過一幅畫，便是在這里畫的。”
綠綠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霧氣模糊了她的面目。召情接著道：“你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樂非為了藏住你，每日要騙你喝下他的血，時時刻刻守在你身邊寸步不離，每隔幾日就要換一個地方。可你還是被發現了，你知道為什么嗎？”
“你在街上，說了‘做夢’。樂非的血隱藏了你的氣息，使你與我們無異。而我們是不會做夢的。”
怪不得……怪不得當時街上的人表情那么奇怪，那個人是在試探她……
召情的聲音落在綠綠心上：“我們以你們夢中的喜憂懼怖為食。你們在這里真實存在，情緒為我們所食，或是在這里停留一日后自行消散。而當你們在你們的世界醒來，你們不但忘記了夢，還忘記了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