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連綿，魔界這邊早有準備，占盡先機，天界草率出軍，又因懼怕通天鏡，節節敗退。天兵不如魔軍勇猛，士氣萎靡，肅黎心知此戰必敗，加之未婚妻米霧扮作侍從混入軍中，前幾日重傷昏迷，讓他更加心煩意亂。聹明看在眼里，他知道肅黎與米霧感情深厚，不好說什么，只是上陣殺敵時愈發賣力。

他與肅黎不同。肅黎的角度是兩界，他的角度是他師父。師父還在那魔頭手中，那么哪怕天界戰至自己最后一人，他也絕不認輸。他一定會贏，一定會救回師父。西山……他對那日魔頭提到的這個地方十分在意。當時他負氣出走，正是經過了西山，會不會是師父來尋他的時候遇到了那個魔頭？

聹明咬了咬唇，事到如今再想這些也于事無補。少年的面孔愈發堅毅，再次拿上兵器沖向了戰場。

回帳時肅黎不在，面前立著一個陌生的人，正在蹙眉細看沙盤。見聹明進來，打量了他幾眼：“你便是她撿回來的便宜徒弟？”

聹明不喜這人說話的語氣，冷聲道：“你是誰。”

“八衿。”肅黎進帳，見聹明也在，簡短道，“這是八衿上神，剛從昆侖出關。”

肅黎轉向八衿：“如何？”

“你說得不錯。若要勝，需出奇招。”

肅黎道：“既然你這么說，想必已經有主意了。”

“殺了魔君。”

肅黎凝眉：“魔界沒了岙君便是一盤散沙，再無人能如他一般掌控全局，可問題在于即便是我，也沒有把握能夠殺了他，更何況他的通天鏡在手，根本無人能夠近得了他的身。”

八衿勾了勾唇：“那便讓能近身的人去殺。碧申不就很好么？”

聹明心中一緊：“師父性命堪憂，哪能再去犯險？”

八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師父能耐可大得很，哪會性命堪憂。”

聹明狠狠地瞪著他，這人處處話中帶刺，不知以前是不是與師父有過節，要借此機會報仇。他看向肅黎：“我愿意去刺殺魔君。”

肅黎擺了擺手，皺眉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認八衿說的辦法有理。可聹明說得也不錯，碧申行動受限，情況未明，更何況……一旦失敗，碧申該如何？

可派出去的探子皆石沉大海，如今確是只有碧申能夠接近魔君。

肅黎沉吟道：“兵器呢？魔族體質特殊，岙君更是功力深厚，凡兵根本傷不了他。”

“我在昆侖閑來無事，煉了許多兵器，正好揀一把給她。”八衿自懷中掏出一只墨色毛筆，微微出神。

煉器八衿排第二，無人敢排第一。肅黎聞言點了點頭：“明日我會想盡辦法引岙君與我一戰。只是自那日調虎離山之后，魔界的守備愈發密不透風，該如何讓碧申知曉？”

“師父她生性善良，如何能做到？”聹明急道，“我可以做到，讓我去。”

“哼。”八衿嗤笑了一聲，“你可以做到什么？你是可以近魔君的身，還是可以救出你師父？她本性再善良，這都是她身為一介上神該做的事，她自己心里清楚。”

毛筆在八衿的指尖轉了轉，見聹明啞口無言，八衿道：“聯絡之事，我來。我會把兵器送到她手中。”

肅黎略一思索：“你給她留了什么法器？可她被擄去魔界，身外物恐怕難以保全，你該如何聯絡？”

“我自有辦法。”

晚間碧申昏昏欲睡，岙鈞側身環著她，仍是在擺弄鏡子。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碧申。”

碧申受驚抬頭，岙鈞柔聲道：“怎么了？”

碧申看他神色，似乎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她閉上雙眼，轉念間想到了一人，心道：“八衿？你做了什么？”

八衿手中捏著一縷青絲，勾了勾唇，傳音道：“底氣很足，看來你境況不糟。”

碧申險些被他氣得吐血，但如今既然能聯系上天界，此時也不是追究他用了什么手段的時候，問道：“如今交戰情況如何？”

“想必你也猜到了，天界節節敗退。只有一法可解。”

“殺了魔君。”

“我為你做了一把兵器。若你如今還能行動，我會放在某處，你自己取。若你不能，我親自來送。”

碧申沉吟良久，末了道：“派你的傀儡來送吧。你既有辦法與我傳音，想來也有辦法找到我。”

她知道八衿有一種傀儡，小而沒有任何氣息，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殺了他……她會殺了他……

八衿敏銳道：“你在猶豫？”

“沒有。”碧申翻了個身，不再說話，耳邊也沒了聲響。

身上一重，應是岙鈞把被子搭在了她身上。頭發被輕輕地撫摸著，碧申感到他一直在注視著自己。

事情究竟為何會走到這個地步。

她草木化形，從未被任何人傷害過，也從未傷害過任何人。

至于岙鈞呢？他其實也只是想把一朵好看的花養在身邊，固然違背了她的意愿，但他的本意，也并不是挑起戰爭。

為何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岙鈞摸了摸她的眼睫，看出她并沒有睡著，把她拿被子裹好，讓她半靠在他懷里。他揮手推開窗，在她耳邊輕聲道：“看，有許多星星。”

這晚的夜色美得驚人，星河璀璨，似仙女身上流動的銀色披帛。夜風輕輕拂過碧申的發絲，岙鈞將它別好，靜靜靠在她肩上，抱緊她不言語。

時間仿佛在這樣的夜色下都不忍再流動。

碧申的意識漸漸渙散，陷入一個又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她的身邊，岙鈞經常擺弄的那面鏡子正在閃閃發光。

岙鈞凝視著她的睡顏，俯身吻了吻她：“你會愛上我的。”

夕夢鏡可讓人陷入最美的美夢。他知道碧申的美夢里不會有他，所以收集了十二樣寶物造十二重幻境，注入的都是最強烈的愛意，他要她的美夢里全是他。他不信她不會愛上自己。

岙鈞擁著她，沉入她的夢。

碧申在十二重幻境中沉浮，眼前交織的全是岙鈞的臉。最后似乎有誰狠狠推了她一把，胸中愛與恨交織，分不清孰真孰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