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雅姐姐又開始閉門不出,誰也不見,就連旻寧也被她擋在了門外。我猜測她一定會在房中大量使用五石散。他的母親將他打發到了我這邊來。
我看到綠油油的爬山虎后面冒出他粉嫩無邪的小臉,許是怕我一眼就看到他,旻寧還用毽子擋在自己的眼前,乍一看就像是爬山虎開了一朵造型獨特的紅褐色的花朵。
“旻寧,你是想跟我玩捉迷藏嗎?”我歪著頭,輕聲呼喚他。
“原來綺雪王妃已經發現我了。”他在我面前站的筆直,就像是一棵小樹。
“是要讓我陪你踢毽子嗎?看看你這一頭汗,我給你擦擦。”旻寧的額上都是細密的汗珠,衣服也是歪歪扭扭的,胸前還有著關東糖的糖漬,我低頭時發現他的鞋襪灰蒙蒙一片,這小家伙定是趁著永琰不在府上,嫻雅姐姐又顧不上管他的空當到處亂跑,我改了主意,“我讓姆媽帶你去洗澡,今天不許再亂跑了,若是再亂跑的話我就告訴你父王,讓他罰你抄寫《資治通鑒》,到時候你十天半個月也出不了一次門。”
“綺雪王妃,府上的女眷,除了我母妃,你是最疼我的人了,你千萬不要告訴我父王。”旻寧撲在我懷里,央求我。
我佯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那你要聽話,現在得去洗澡,換一身干凈的衣服,待會等你父王回來,若是看到你滿頭大汗沒有認真讀書,他肯定會懲罰你的。”
“嗯,那好。”旻寧想了想,還是答應了我。
我讓下人搬來剛煮好的清水,和旻寧的姆媽一起為他洗澡,期間,旻寧讓著要吃烤地瓜,我無奈只好讓姆媽先去買。我為旻寧脫下鞋襪的時候發現他的右腳竟然有六個指頭,永琰并非六指,我和嫻雅姐姐也曾一起泡過溫泉,我清楚的記得她也絕非六指。出現六指的情況多半是遺傳,難不成旻寧并非嫻雅姐姐所生?她常年吸食五石散,應該不可能生出旻寧這樣身體健康的孩子。
“綺雪王妃,你在想什么?”他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在想我父王?”
他的話讓我覺得好笑,六歲的小孩哪里懂得思念二字,況且我又不是真的在思念永琰,我搖頭笑著,由他這樣認為吧!
“我知道,你肯定在思念父王。”他小臉洋溢著得意,得意自己說中了我的心思。
“你知道什么叫做思念嗎?”我問他。
旻寧噗通一聲跳入水中,水花濺了我一身,“知道啊,我母妃時常看著手里那把梳子,她定是在思念我父王,你未成為我父王的側王妃之前,他也時常想著你,總是等著一串糖葫蘆,我讓他給我,他還不肯。”說到這里,旻寧微微凝眉,似乎還在心里怨恨著永琰沒有把那串糖葫蘆給他。
我仔細想了想,時間有些不大溫和,拿著糖葫蘆思念我,這應該是去年的事情,總不能在很久之前他就對我種下了情根吧,我沒有多想。
日影西斜,茗煙遲遲沒有回來,我坐在院中,紅泥小火爐上的水被我熱了又熱,已經燒干了。
青兒先茗煙一步回來,神情慌張,進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我猜測她應該是發現了茗煙不可告人的秘密。
“長姐,我看到茗煙和一個很瘦,顴骨很高,臉型四四方方的男子在一家客棧里見面。”
“你確定?”
“我確定,我沒敢多停留,生怕泄露了行蹤。”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跟著他了,這件事我來解決。”
我擔心青兒會被牽扯其中,這件事還是由我告訴永琰為好,而且一定得是旁敲側擊。意料之中的事情,茗煙沒有按時完成我交代給他的任務,他也太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惱怒,生氣,怨恨他忽視了我下達的命令,也好,是時候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了,但愿永琰能夠按照我期許的那樣狠狠懲罰一下茗煙。
我親自下廚,為永琰做了一頓豐盛的菜肴,還讓青兒買來了永琰愛吃的麻辣兔頭。
“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竟然主動下廚,老實交代,是不是有事情求我?”永琰混跡官場數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他簡直就是一個人精,把所有人看的透透的。
我一把奪過了他手里的筷子,“你這人真是無趣,非要戳破這層窗戶紙,不讓你吃了。”永琰反應很快,先我一步拿走了桌子上的那盤麻辣兔頭。
“你直說,什么事,我都可以答應你,有求必應。不管是去九天攬月,還是下五洋捉鱉。”他鄭重其事的回答我,眼神堅定的就像是潭柘山上的巖石。
我想起白天的時候嫻雅姐姐對我說的話,永琰對茗煙十分信任,興許是蔣茹蕓不得法,我決心試一試。
“茗煙欺負我,他總是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讓他幫去物色一個手藝好的匠人,他也是推三堵四。”
“說吧,你想讓我怎么懲罰他,我都可以依著你的意思去做,只要你開心。”
盡管我已經知道茗煙并非永琰的人,但我還是有必要問出口,好讓永琰知道我心系于他,“那會不會影響你們主仆之間的感情?”
“他又不是我的人,不過是別人養的一條狗,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無需在意。”
飯后,永琰當即叫來了兩個護院將茗煙按在了椅子上,他讓下人搬來了兩個紅木雕花座椅,我和他分別坐在一左一右的位置上,做什么呢?自然是觀刑。
“五十棍,最好三個月之內都無法動彈。”永琰輕飄飄的看了被五花大綁不得動彈的茗煙,眼中毫無波瀾,沒有任何感情。我不禁感嘆,他可以在瞬間收斂起自己的全部感情和鋒芒。
“王爺,茗煙何錯之有?”這種人,不見棺材不掉淚。
只見趙永琰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厭惡,長眉一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個世界上沒有密不透風的墻。”他眼角透著一絲詭譎和陰毒,這話與其說是講給茗煙聽的,倒不如說是講給我聽的。我有些心虛,我怕永琰會發現我的秘密,發現我對他的利用。他清冷的聲音就像是在一處寂靜的山洞里,從石鐘乳上落入深譚中的一滴清水,凄神寒骨,悄愴幽邃。也許這才是他最真實的一面。
茗煙興許是明白永琰的意思,像泄了氣的皮球,低頭不語。我驚覺,永琰一直都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等待時機,而我促成了這件事。
護院很快開始用刑,板子密集而下,重重的打在茗煙瘦弱的身體上,木頭和骨頭相撞的聲音還有茗煙的慘叫聲在院中此起彼伏的響著,很快茗煙昏死了過去,我看到他的衣服已經風皮肉黏在了一起,血淋淋一片。永琰沒有放過茗煙,板子還在繼續。五十大板很快就過去了,我有一種罪惡感,雖說茗煙這種人不值得我同情。
翌日,嫻雅姐姐讓旻寧給我送來了被打碎的象牙。
“沒想到這東西碎了也能派上用場。”
“我今天心情好,不如我帶你去外面吃早飯?”
旻寧機靈的眨了眨眼睛,“也好,反正今日父王一大早就出去了,母妃稱病不愿見我。”
我拉著旻寧往外走,途徑疊翠軒時聽到了下人們對我的議論。
“也不知道風和苑那個妖女給王爺灌了什么迷魂湯,她來咱倆府上還不到兩個月,玉瑩主子母子俱損,王妃屢屢稱病,昨兒晚上王爺大發雷霆,將茗煙打個半死。”
“她肯定是破軍坐命!逮誰克誰,小世子與她走的這么親近,我真是不敢往下想。”
“可不是嘛!嚇死人了,簡直就是災星降世。”
···
我早已不記得這些人的長相,可我能想到她們在說這些話時的惡毒表情,可惡嘴臉。封建迷信是最不能相信的,人們總是喜歡亂下定義,將所有的災難推卸在其他無辜女人的身上,興許是為了洗刷自己的嫌疑又或者是自我安慰。我沒心思揣摩她們的心思,我真想沖上前狠狠地扇這三個婆子幾個大耳光,我剛烈的性子卻在這一刻沒了沖勁兒。旻寧在我耳邊小聲道:“我父王說了,不能認慫。”他松開了我的手,抄起地上的棍子就沖進了那三人之間。
“你們三個人,一大早不好好干活,竟然敢在這里說我綺雪小娘的壞話,等我父王回來的時候我讓他把你們這個月的月錢全部扣光!”
我適時走出,輕輕咳嗽了兩聲,三個人的臉色變得鐵青,忙向我低頭認錯,說的就好像我會原諒她們似的。
“旻寧,咱們走!”旻寧將自己的小手胡亂在一個婆子干凈的衣服上蹭了幾下之后才滿意。
“王妃,您能不能放過我們這一次啊?”一個年歲稍長的婆子向我求饒,的確,一個月的月錢確實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她們需要養家糊口,這點我能夠理解,但是我也更不能默許有人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你真的想我饒恕你們嗎?”我心念一起,決定捉弄一下她們三人。
三個婆子對視了一眼之后向我頻頻點頭,興許是以為我大發慈悲會饒了她們,可天底之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犯了錯自然要受到懲罰,妄議主子本就不該,我怎么可能就這樣放過她們?
“那你們繼續想著吧!隨便怎么想,隨便怎么說,但要能承受得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