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春曉剛進門就看到春眠在水龍頭邊不斷往一把大水槍里灌水。
“隔壁的小鬼們趁我不備襲擊我,我要讓他們知道知道什么叫厲害。”春眠拿起灌滿水的水槍,得意洋洋的壞笑著。
“喂,你可是成年人了,不要那么孩子氣。”
“成年人怎么了?成年人被小孩欺負了也是會反擊的。”接著春眠便迫不及待的沖出了屋。
“希望別惹麻煩,阿彌陀佛。”春曉雙手合十祈禱著。
“你們家大人是怎么回事啊?”果不其然,晚上門口堵滿氣憤的母親們。春覺不斷向每個人道歉著。而惹禍的春眠則躲在房間里看著電視。
“都怪你,蠢貨。”春曉看著道歉的覺哥自責著。他知道自己當時是可以阻止春眠的。
“我只是以牙還牙而已,他們也不過是濕透了而已。”春眠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居然打小報告,這群該死的小鬼。”
門口的母親們漸漸變少了,最后幾個母親走后,春覺放松的呼了口氣。
“沒事吧?”
“沒事,他們只是不能理解眠哥所作所為。”春覺還是和藹的說著,春曉反而更加自責。自己是能夠阻止的。
“你干嘛給他們道歉,錯的又不是我。是那幫小鬼先動手的。”春眠還是滿不在乎地看著電視節目。
“對錯要取決于你的身份。”春覺邊喝茶邊說著。
“大人也是會生氣的,怎么能一直忍受小鬼。”
“大人要用大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絕不是以牙還牙。”
“你要有作為大人的自覺。”春曉看春眠毫無反省,忍不住想教訓他。
“噓!比賽開始了。”春眠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視,甚至取薯片時眼睛也沒離開。
第二天下午,春眠和附近的小學生們圍坐在公園的沙坑內。
“說,到底是哪一個先家長們打的小報告?”春眠一邊咬著冰棍,一邊氣兇兇的問道。
“不知道,是誰啊?”豆豆第一個發問起來。他手里緊握著水槍,氣勢洶洶的樣子像是要馬上懲罰叛徒。
“會不會是小老鼠?”糖果問其他人。
“不,可,能。”春眠張大嘴一字一頓說著,“昨天小老鼠根本就沒在,所以他媽媽也沒有來找麻煩。”
“不會有叛徒的,春眠。一定是家長們自己發現的。我保證。”小麥子說道。
“嗯,這件事之后再說。對了,小老鼠到底怎么了?好像很久沒見他出來玩過了。”
“聽我媽媽說,小老鼠好像得自閉癥了。”
“嗯?”春眠有點驚訝。
“對,我也聽說了。”接著大家都開始贊同起來,春眠甚至有點驚訝自己居然是最后知道的。
“這種事下次要早點說。”春眠將吃完的木簽扔到了地上。
“亂扔垃圾,春眠。”糖果雖然才5歲,卻是第一個直呼春眠名字的孩子。
“放在這里,明天我來取。”春眠狡辯道。
“又來了,明明每次都沒有回來撿。”豆豆嘲笑著說,糖果已經把木簽拿起扔到了垃圾桶去。
“春眠你要去哪?”
“嗯?當然是去治好小老鼠了。”春眠揮了揮手道別,然后大搖大擺的走去了小老鼠家。
浩梓今年10歲,但是又瘦又矮,而且因為名字和“耗子”諧音,所以大家都叫他小老鼠。他是家里的獨生子,父親在銀行上班,母親在家做全職太太,是非常和諧幸福的三口之家。這樣家庭的小老鼠卻突然得了自閉癥,春眠覺得很奇怪。
“有人嗎?”春眠按著門鈴,才想起這是自己第一次主動找客戶。自己應該穿的更正式些。
“啊,春眠先生。”小老鼠的媽媽見是春眠,滿臉微笑的將他迎進門。
“要喝茶嗎?哦,你是喝牛奶對吧?”小老鼠媽媽想起后連忙拿來了牛奶給春眠。
“真是麻煩了。”面對這樣貼心的人,春眠也變得規矩起來了。“其實我今天是為小老鼠而來的。”
“小老鼠?”媽媽顰眉思考了一下,“是浩梓吧。他去上輔導班了。”
“是嗎?”春眠有點意外,他以為小老鼠得自閉癥將自己關在了門里不出來。現在看來應該沒什么問題。
“你找浩梓有什么要緊事嗎?”
“不,只是小老鼠最近很少出來玩,大家都有點擔心他。”
“哦,謝謝你們。只是準備升學考試,沒什么時間出去玩了。”
“這么早嗎?”春眠記得小老鼠應該剛上初中。
“現在孩子升學競爭激烈,不早一些,做家長的心里沒底。”媽媽直言不諱地說著,讓春眠很佩服。很少有家長愿意承認只是為了自己心理安慰才讓孩子去上各種輔導班,更多家長更愿意一廂情愿的相信自己都是為了孩子好。
“是啊。”說出口后,春眠意識到自己沒有留下去的理由了,便喝完牛奶后告辭了。
“奇怪啊?真奇怪。”春眠捧著漫畫書不斷念叨著。終于,他成功的引起了春曉的注意。
“什么奇怪。”春曉知道他不問的話,這個人會這樣繼續一天。
“為什么小老鼠的媽媽不承認小老鼠在家呢?小老鼠真的得自閉癥了嗎?”春眠想起自己從小兔老鼠出來后,看見二樓的窗簾被人拉上了。
“可能吧,如果小老鼠真的得了自閉癥,肯定不想讓別人知道吧。”春曉想不起小老鼠是哪個孩子了。
“你有什么辦法嗎?”
“辦法?找心理醫生。”
“你這個人還是無情啊。”
“啊?”被見財忘義的春眠這樣說,春曉頓時怒火中燒的跳了起來。“這個世界上我唯一不想被你這個蠢貨這樣說。話說回來你這次為什么這么關心?”
“小老鼠家房子挺漂亮的,應該很有錢。”春眠咧開嘴壞笑著。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這么好心。你這個心都是黑的蠢貨。”春曉咬牙切齒的說著,春眠歪著嘴挖苦的樣子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春眠見春曉生氣便更高興了,忍不住笑出了聲。聲音越來越大,吵到窗外了烏鴉。
“聽懂了嗎?”春眠將冰棍一個一個分給小孩們,不斷叮囑著。“一定要小心,不能讓發現知道嗎?”
“知道了,不過真的能治好小老鼠嗎?”豆豆問春眠。
“相信我吧,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們?”
“嗯,我相信春眠。”糖果舔著冰棍不住點頭,于是其他小孩也點頭答應了春眠。
“我們是來找小老鼠玩的。”小老鼠的媽媽驚奇的將孩子們迎進了門,給每個人倒了杯牛奶和餅干。還是像昨天一樣告訴他們小老鼠去了補習班。
“你好,我能去廁所嗎?”糖果問道。
“當然,在那邊,要我帶你去嗎?”小老鼠的媽媽笑著伸出了手,糖果點了點頭拉住了她的手,同時用另一只手向其他人比了個OK。
“謝謝您,改天我們再來找小老鼠。”小孩們吃完餅干和牛奶后便告辭了。
“嗯,歡迎再來啊。”小老鼠的媽媽向孩子們揮手道別,看著孩子們遠去后,才進了屋。
她慢慢的走上了二樓,敲著小老鼠房間的門。
“浩梓,他們走了。”
“我知道,不要老是來煩我。”房間里傳來小老鼠的聲音。
“馬上要吃晚飯了。”
“那就等做好了再叫我啊!”
“你先出來等不好嗎?”
“爸爸回來了嗎?先讓他坐餐桌上吧。”
母親不說話了,垂下手回到了廚房。
“呼,加油。”像是念完了咒語,母親開始洗菜,切菜。
母親將菜端放到桌子上,父親剛好進門來。
“飯剛做好,我去叫浩梓。”
“不用了,我在公司吃過了。”父親說完就往書房走。
“你就不能和我們待一會嗎!”母親突然大聲喊道。
小老鼠快步從樓上下來,坐到餐桌前開始吃飯。
“好吧。”父親無奈的坐到了餐桌前。母親平緩了心情,帶著微笑也坐到了餐桌前。餐桌終于湊夠了三個人。
“浩梓,最近學習怎么樣?”可能是實在受不了這沉默的氣氛,父親詢問道。
“你什么時候開始關心起我來了?”浩梓沒好氣的回應道。
“浩梓!”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我什么時候沒有關心你了?”
“那你知道我是幾年級嗎?”
“嗯?不是初一嗎?”父親故作鎮靜的回答道。“不是嗎?”
母親在一旁點了點頭。
“你從來不關心家里發生了什么,總是在外面瀟灑夠了才回來。”浩梓將筷子摔在桌子上,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突然就氣血涌胸,連說話都在發顫。
“我在外面不是為這個家嗎?你以為我愿意一天天黑才回來嗎?”父親也被激怒一般。“回來了也不得安寧,自閉癥?我到底怎么你了,你會得這種病!又沒有人虐待你!”
“不是的......”
“所以你寧愿相信別人胡說也不問一問我嗎?我有沒有病你不能問我嗎?”浩梓邊說聲音變的越大,說完忍不住將面前的飯碗打翻。
“你發什么脾氣!難道都怪我嗎?是我讓別人在外面亂說嗎?”
“你甚至都沒管過媽媽!......就是因為你們起的名字,我才被人叫作小老鼠!”浩梓突然大聲喊出來。
“浩梓......你討厭這個名字?”母親
“當然討厭了!”浩梓吼出了聲,瞬間眼淚也流了下來。
浩梓其實并不討厭自己的名字。
浩梓還記得第一次認識其他朋友的時候。那時自己正在公園堆雪人,結果被旁邊打雪仗的孩子和春眠吸引了。
“哇,你雪人堆的真大。”春眠停下手,結果被雪球砸中了。“你們快來看,這么大一個雪人。”
“真的!你一個人堆的嗎?”
“是。”浩梓突然被一群人圍住,有點緊張的回應了一聲。
“真厲害啊,你叫什么名字?”春眠問他。
“浩梓。”
“耗子?那不是老鼠嗎?”春眠大笑起來,其他孩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浩梓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也并沒有太生氣。不過也不開心。
“是哪兩個字啊,不可能真是耗子吧?”
“不是。”浩梓連忙說,“是浩氣長存的浩,梓樹的梓。”
“紫薯?能吃嗎?”豆豆瞪著眼睛問他。
“不是紫薯,是梓樹,一個木一個辛。”小麥子跟豆豆解釋道。
“真是一個好名字,一看就是很認真起的。”春眠說著,“不像我,那個老頭偷懶,隨便找了首古詩就把我們三兄弟名字起完啦。”春眠說著搖了搖頭。“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一會我們可以一塊堆一個更大的雪人。”
“嗯。”
“好,兩邊人數相等了。浩梓,嗯......以后就叫你小老鼠吧。”春眠說著。
“為什么不叫耗子呢?”
“耗子不好,小老鼠的話不就會想到杰瑞嗎?”
“貓和老鼠!”糖果興奮地叫著,“小老鼠,小老鼠是杰瑞。”
“哈哈哈。”春眠大笑著,“很好的一個名字不是嗎?”
很好的一個名字,浩梓卻沒說出來。為了贏得爭論我們總是不擇手段,最后卻忘了什么更重要。
浩梓一個勁的哭著,母親站起身想勸說怒目相視的父子,卻感覺自己手腳都在發麻,突然咚的一聲坐倒在地。
“婉如!”
浩梓連忙拉起母親,母親連連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你得什么病了?怎么沒告訴我?看醫生了嗎?”
“她沒法去,媽得的是廣場恐懼癥。”
“什么?”
“她不能到外面去,你為什么一點都沒察覺呢?她已經在家一個月沒出過門了!”
父親愣住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你沒事了嗎?我扶你進去休息。”浩梓一邊扶著母親一邊怒目圓瞪著一旁的父親。
餐桌前只留下了父親一個人,他煩躁的揉了揉太陽穴。“該死,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問題?”
“不是你的問題,不,應該說不全是你的問題。”春眠戴著耳機笑著說道。
“你在說什么啊?”春曉不禁問道。從下午回到家后,春眠就一個人戴著耳機坐在電腦面前傻笑。
“噓!”
第二天,春眠又來到了浩梓家。
“抱歉又來打擾您了。”
“沒關系的,隨時來都行。”浩梓媽媽又起身去廚房準備餅干和牛奶。
“隨時嗎......”春眠小聲嘀咕著。
“多虧你喜歡牛奶,上次浩梓的小伙伴們來我才有東西準備,我們家除了茶平時只有咖啡。”
“牛奶很好哦,很甜。”
“浩梓還沒回來,估計要晚飯才回來。”
“是嗎?不過我今天來不是來找浩梓的。”春眠瞇著眼睛笑了笑。
“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前天槍戰后有人告密導致我被家里教訓了,所以今天我是來問浩梓媽媽你知不知道告密者是誰?”
“槍...槍戰?告密,我不明白。”
“啊,沒關系,我已經把其他人叫來了,當面對質一下就知道了。”春眠站起身朝門外走,回頭示意浩梓媽媽同行。
浩梓媽媽猶豫的走到了門前,門外站著被其他小伙伴包圍的浩梓與爸爸。
“你們到底是?我很忙的。”
“用不了很久的。”春眠點頭示意浩梓媽媽站在門內便可以,然后走向一邊從一個大水盆中灌滿了水槍。
“那么,現在我提問了,告密的人到底是誰?”
“什么?你到底在說什么東西?我很忙,沒時......”春眠用水槍滋到了浩梓爸爸的臉上。
“春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浩梓也皺著眉頭疑惑不解,豆豆將一把水槍遞給了他,然后小聲耳語道:“春眠說,要是不爽的話,就用水槍滋他吧。”
浩梓一臉驚訝的看著豆豆和其他小伙伴們,每個小孩都手持著水槍,一臉興奮的期待著。
“你這個人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這衣服......浩梓,你在干......不要再...我警告你!......我,該死!”浩梓爸爸不斷被水槍滋著,一旁的小伙伴們笑聲越來越大。終于他忍受不住,順手從春眠手里拿過了他的大號水槍,一股勁的滋跑了浩梓。
“哈,真是......”還沒來及得意,浩梓又立刻回擊過來。
“我最討厭爸爸!”浩梓一邊閉著眼滋水槍,一邊大喊著。
“什么?”
“我最討厭爸爸!從來沒在乎過我!”
“任性妄為的臭小子!”
兩人水槍戰愈演愈烈,水沒了后立刻在旁邊的水盆里補水。
“媽媽,媽媽。”春眠小聲叫著一旁迷惑的浩梓媽媽,“這是給你的,在這里你也可以射到他們。”春眠將一根水管遞給了浩梓媽媽,浩梓媽媽看著屋外的父子兩人,沒怎么猶豫便擰開了水管。
“我,我也討厭你們!”像是憋了很久,隨著噴射出的水柱,媽媽的聲音也大喊出去。
媽媽很快壓制住了兩人的火力,父子兩人連忙向兩邊躲開,媽媽想要乘勝追擊,但腳踏到門檻處,沒能踏出去。
“沒關系的。”春眠小聲說著,將媽媽拉回門內。“喂!把兩個膽小鬼逼出來!槍戰要堂堂正正的正面決斗才行!”一聲令下后,其他小伙伴也同時拔槍作戰,將父子兩人逼到了媽媽的視野范圍內。
“這樣他們就能和好了吧?”糖果悄悄問著春眠。
“還早呢,那么深的隔閡怎么可能因為一場打鬧修復呢,不過......”春眠看著水槍噴射出的水珠在空中沿著拋物線飛出。“這是他們邁出的第一步。”春眠看著一臉興奮的浩梓媽媽,低聲道:“也是她邁出的第一步。”
“來了。”春曉打開門發現是小老鼠,有點驚奇。
“你怎么來了?”春曉也聽說小老鼠得了自閉癥。
“媽媽讓我來送餅干給你們,說謝謝那么用心的幫忙。”
“是嗎?”春曉見小老鼠一臉開朗的樣子,更加疑惑了,難道春眠真的治好小老鼠了?
“哦,對了,告訴春眠明天下午我在公園等他決斗。”
“誒?哦,好。”春曉完全摸不著頭腦,應承下后回屋發現哪里都不見春眠。
春曉一路走到公園,見春眠嘴里叼著冰棍躺在長椅上,便坐在了他的旁邊。
“小老鼠剛才送來了一盒餅干給我們,說是感謝我們。”
“是嗎?”
“我嘗了,很好吃。”
“什么?”春眠坐起身來,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春曉。“你居然收下了?“
“嗯?人家都上門來送了,我便收下了啊。”
“蠢貨!你收下了,我還怎么去要報酬!”
“哈?你居然想收小老鼠錢嗎?你不是說你是為了幫小老鼠嗎?”
“算了,算了。不過,還有一件事。”
“什么事?”
“當時家長們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玩水槍的呢?”春眠舔著冰棍苦惱著。
“啊,那是我當時以為豆豆媽媽已經知道了,所以急忙道歉來著,結果對方好像根本不知情。”春曉回憶著前天的事情。
“果然叛徒是你!”春眠咬了一口冰棍,面露兇光。
“什么叛徒?”
“來人,動手!”春眠一聲令下,小孩們從四周突然跑了出來,他們手持水槍包圍了春曉。
“孩子們,冷靜。”
小孩們學著春眠的樣子露出壞笑。接著,春曉的慘叫聲便響徹了整個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