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回去后,何言并沒有著急睡,而是洗漱好后,開始敷面膜。在另一層的另一個房間里,肖憶舟同樣如此。兩人在兩個房間里,靠在床上,臉上貼著面膜,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外面的風聲也安靜了,偶爾響起一聲蛙鳴,挑逗著黑夜。
賓館和行舟茶吧之間有近四十分鐘的車程,路上車輛少,也還很快。何言是和肖憶舟坐著同一輛車過去的,兩人在其他人面前見面依舊還是禮貌地打招呼。
昨晚導演就讓人通知了他們,因為楚夢真之后連著幾天都有通告,所以先把她的戲拍了,有兩場,那是蘇諾在自己的茶醫館,一場白天的戲,第一次見到秦懿的場景,還有一場夜戲,她最后一次見到秦懿。本來說是下午開始拍的,也提前到了上午。
蘇諾大半的戲都在茶醫館拍,而且只有兩場戲沒有蘇離塵。其實按照事先的安排,九天內讓一個新人把十幾場戲連續拍完,是很難的,而且情緒變化大,應該是她情緒上最難的幾天了。
蘇諾到了后,看了看周圍,已經被布置的古香古色了。院子里海棠依舊,大廳里搭建了一個戲臺子,二樓繞欄桿的地方多添了些桌椅,包間里多了屏風,書架原本就極具古韻,沒有更換,不過書換成了一部分竹簡。之前用屏風攔著的住宿的房間,外面屏風也拆了,不過緊閉著,不會出戲。
“師兄,你來了。”蘇諾一看到蘇離塵遍急急迎出來,臉上的高興忽視不了。
隨后她看到了蘇離塵旁邊的秦懿,如同外界傳言一般,甚至更美,她沒見過穿血一般的紅衣如此冷艷的人,她的腰間帶著她的玉塵劍。
“師兄,這位是秦懿女將軍嗎?”蘇諾猜到了她是誰,除了秦懿,北筱國唯一的公主,天下最瀟灑無情的劍客,聞名于亂世的女將軍,她的氣質讓蘇諾下意識選擇了女將軍的稱呼,尊重她,這也是她愿意聽到的稱呼。
“嗯嗯。”蘇離塵應了后,轉頭對秦懿介紹道,“流華,這是我和你說過的,我的師妹。”
蘇諾福身,“見過將軍。”
秦懿上前扶起蘇諾,說道,“久聞離塵的師妹靈氣動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謝將軍夸贊。”蘇諾起身,接著說道,“將軍,師兄,里面請。”
蘇離塵感覺蘇諾今日有些不同,兩年前帶她第一次去東洲皇宮時,待晗月公主該有的禮節都不少,但是,沒有這么疏離。或許是晗月更活潑,而秦懿多了些將軍的嚴肅吧。
在走向二樓的時候,蘇諾也想了很多。剛剛蘇離塵稱秦懿“流華”,那是她公主的封號,除了她最親的人無人這么喊。師兄和他已經很親近了啊。
三人到了二樓包間,坐下,秦懿開口道“你這里很美。城里的大部分茶樓都只有后院,你這兒偏偏增了一片前院。春似酒杯濃,醉得海棠無力。”
蘇諾默默泡好茶,給兩人添上,然后緩緩說道,“奈何花期不能無限。”
“開過,無悔。”說完,秦懿端起茶杯,細細品味,“好茶。”
“謝將軍夸贊。”
“諾兒,今日前來,是來問問你,你這兒可還有千絲草?”蘇離塵看出兩人都有些略微的不自在,于是直接說出來的目的救場。
蘇諾聞言匆匆看了一眼蘇離塵的面色,見正常無異,放心下來,卻沒有注意到秦懿面色蒼白,說道“千絲草,我只得兩株,一株已給師父入藥,還剩一株。師兄有何用?”
“南淮國背地在飯菜里下毒,北筱國軍營已有百余人中毒了,流華也是其中之一,解毒還差一味千絲草。”
蘇離塵說到流華兩字時,眉眼間的擔憂牽扯著蘇諾的心,她不想看到師兄不開心。
她看了看秦懿,中毒有些許時日了,其他人應該也是,師兄應該壓制了毒性,但若不盡快解毒,情況只會更嚴重,“若解百余人的毒,一株千絲草不夠。”
聞言蘇離塵的眉頭一皺,秦懿也是難得皺眉。
蘇離塵想讓蘇諾將這株千絲草給秦懿用,但是那百余將士該如何。如秦懿獨自解了毒,卻拿不出解藥給他們解毒,經有心人挑撥,難免內亂,到時南淮趁機發動攻擊,任秦懿再聰明,也逃不過敗北。
因為云城只有秦懿鎮守,她父兄遠在遼城,根本無法支援,從其他地方調兵也得十來天,而中毒的好幾個是將軍副將統領,南淮打的就是群龍無首的目的。
蘇離塵已經診過,他未見過這種毒,只能暫時壓制,拖延時間,千絲草有解百毒的功效,曾經師父外出云游時,不小心身重劇毒,在命懸一線時,是蘇諾找到了千絲草救了師父。千絲草對這種毒會有用的。
秦懿也想到了,只能解一人毒的話,其他人該如何,內亂了又該如何。她無情,卻不自私。
“可還能找到千絲草?”蘇離塵知道千絲草難尋,不然也不會尋了十幾天才找到。現在等不到十幾天了,但是他還是問了。
“之前我找遍了孤山,僅僅找到兩株。百異谷有很多珍惜藥草,但是沒有千絲草。”
蘇離塵和秦懿的眼里的光都暗淡了,蘇離塵清楚百異谷無千絲草,因為他也找過。師父中毒時,本是他欲去找的,但是蘇諾攔住了他,因為就算他功夫好,但是他不知其生長在何地,千絲草周圍都有未知的劇毒,蘇離塵醫術好,武功高,但毒術比不過蘇諾。
“可否讓我給將軍把把脈?”若是能讓師兄高興,那她會竭盡全力。
“都忘了諾兒更擅長毒術了。”
秦懿沒有任何猶豫,伸出手,她盼望著一個好結果,但是也沒有抱太大希望了,她已經在腦子里想如何應對最壞的結局。
蘇諾搭在秦懿脈搏上,皺著眉,很久后,才拿開手。這毒確實不好解,用千絲草可以解,但是一株僅能供一人使用,只剩唯一的辦法了。
她用不舍的眼光看了看蘇離塵,很快轉頭看著秦懿說道,“將軍,我有其它辦法,不過得給我一日。”
“什么辦法?”蘇離塵問道。
“我有一株凡蘇,可加倍千絲草的藥性。然后制成解藥,可解百余人的毒。”
“從未聽說過凡蘇有這種功效。”
“師兄不知正常,我一直喜好研究毒,定然多知道些。而且兩者還得通過特殊手法,才能由此作用。”
“那我們等你。”
“好。”
蘇離塵并沒有懷疑,他相信蘇諾有這樣的本事。連帶著還讓秦懿放寬心。蘇諾看著兩人的互動,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而她獨自暗暗傷神,特殊手法,只有她和師父知道,那是她的秘密。
還是師父那次中毒,她才知道自己的血可以增強藥效,那一次用了一整株千絲草和幾滴血,師父喝藥的時候喝出來了,她讓師父替她保密,她師父也知道一旦被人知曉,蘇諾必定為江湖眾人爭奪或者毀滅。而她只是不想讓蘇離塵傷心。
她向二人告辭,獨自去自己的藥房制解藥,不讓任何人打擾。
“放心吧,諾兒會制出解藥的。”
“嗯嗯。”
接著,兩人坐著,慢慢喝茶,無話,因為那些話通過眼睛已經交流完了。
“卡”,導演喊到,然后招呼何言過去,拿著劇本給她講戲,“那個你看這兒啊,蘇諾聽到中毒的時候,她立馬看了蘇離塵,她的眼睛里有探究還有關心,看到他無礙后,又松了一口氣,這個眼神的變化要掌控好。”
“嗯嗯,好,陳導,我注意。”何言認認真真地聽著。
“還有,最后離開的時候,你回一下頭,不要太干脆。”
“嗯嗯,明白了。”
“你再試試,然后我們再來一遍。”
“好的,陳導。”
陳熠拍了拍何言的肩,以示鼓勵,然后讓蘇離塵和楚夢真也再琢磨琢磨,順便休息休息。
何言退到一旁的角落,閉著眼睛想著畫面,該如何表達蘇諾的一舉一動。
蘇諾,待人總會以最真的態度,她沒有掩飾,對待師父如同父親般,尊敬又撒嬌,對待師兄永遠是陽光的,對待唯一的朋友晗月公主暢所欲言,對他們,她從來無條件信任,且甘愿為之付出一切。
秦懿,對于蘇諾而言,最初如同偶像般敬仰,她手執一把玉塵劍,瀟灑江湖,快意恩仇,逢亂必出,那時不知她名,只曉江湖人稱她玉塵姑娘,有人恨她,有人垂涎,有人嫉妒,但沒有一人能奈她何。
后來,聽說她當了女將軍,更是佩服,她擊退南淮連奪五城,她一路受百姓敬戴。蘇諾當時想,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像她那樣,活得痛快淋漓。
再后來,她聽說秦懿得了離塵公子的幫助,形影不離,如虎添翼。世人都道二人是天作之合,只有她心空了。親眼見到秦懿后,她自是復雜,敬仰、欽佩、羨慕、傷心、無助……
她沒有討厭的人,只有喜歡的、認識的和無關的人。而秦懿介于喜歡和認識之間,她做不到喜歡,卻不得不承認她吸引著她。她悄悄喜歡著她師兄,卻不得不承認秦懿才真正配得上師兄。
何言腦子里想著蘇諾從開始到后來對秦懿的看法,思考著她初見秦懿時的心理活動,然后將她的言行像電影一樣過一遍。她想通了,該如何刻畫蘇諾了。
何言興奮地睜眼,看見旁邊坐著的肖憶舟,手里拿著劇本,旁邊放著兩杯飲料,內心是歡喜的,他陪著她。
肖憶舟見她如此開心,就知道她想明白了,將手中的熱飲遞過去,“喝點水,歇歇,一會兒就要拍了。”
“謝謝,”然后又小聲地說,“哥哥。”
肖憶舟抬手,想捏捏她的臉,突然意識到這是在片場,就又放下了。對她說道,“加油。”
“嗯嗯。”
肖憶舟助理過來喊他,說是導演說馬上開拍了。
“憶舟、夢真,你們倆休息好了嗎?”
“嗯嗯。”兩人點頭,回道休息好了,謝導演關心之類的。
“何言,可以了嗎?”陳熠又問何言。
“嗯嗯,可以了。”何言答道。
“各部門準備。”隨著陳熠的話,整個團隊,再次開始。
這一遍,何言表現得明顯好了很多,除了陳導說的點,還另改了幾個地方,更加貼合角色和場景。除此,肖憶舟和楚夢真也覺得更好了,紛紛說演得很過癮。
拍完這場戲,已經一點多了,所有人都才去吃飯。不過好在下午能多休息一會兒,但是晚上得接著拍夜戲。很苦,但是都堅持下來了。楚夢真拍完還得回主城,然后趕明早的飛機回源京,完全沒有多余的休息時間了。
何言想著楚夢真的辛苦,就悄悄帶她一個人去二樓自己的房間休息。她相信楚夢真不會問她什么,也不會向其他人說。從第一眼,就知道她孰知娛樂圈的光明和黑暗,但她只追著光明。
然后何言自己找了一個無人的地方,對著墻練晚上的戲。自己練了很久,又找陳導問了問她的疑惑。她本可以問肖憶舟的,但是想讓他多休息休息。她和小逸溝通后,讓肖憶舟去了他的房間休息。劇組其他人,在臨時搭的棚子或者就在大堂里趴著休息了。
夜晚來臨,三人又開始拍了。
“諾兒,謝謝。”
“師兄,你永遠不用和我說這兩個字。”
“蘇諾,謝謝。”
“流華公主,請好好待他。”
“會的。”
接著兩人離開了。除了解藥,蘇諾感覺自己幫不了蘇離塵什么了。她一直都知道,雖說茶酒不分家,雖說蘇諾每年都會給他制當年的新茶,但蘇離塵更好酒,她一直知道。
蘇離塵有著軍事天賦,也有著一身醫術和武功,獨獨難住他的只有秦懿和毒。
每次遇見解不了的毒,他就會想到蘇諾,他不想讓蘇諾受苦,但是和秦懿有關的話,不得不開口。事后都會補償,但是都不是蘇諾最想要的。
蘇諾知曉蘇離塵不愿意麻煩她,因為不想她進入危險區,但是她自己主動進去了。
這一次,又會流多少血呢。蘇諾眼里泛著淚光,她很怕痛的。
“卡,很好,收工。”劇組工作人員開始結束今天的工作,然后陸續離開。
楚夢真換好裝后,遇見了同樣準備離開的何言和肖憶舟,走過去,抱了抱何言,說道“謝謝。還有你很棒。”又在她耳邊輕聲說,“你們很搭。”
何言正準備答謝的,聽到后面一句話,話謝字卡在了喉嚨里,意識到她說的是自己和肖憶舟時,臉頓時紅了。她想解釋來著,楚夢真已經帶著她的助理上車離開了。
“言言,走吧。”
“來了。”
肖憶舟留意到了何言臉紅了,以為她發燒了,車子里還坐著其他工作人員,就問道,“你身體不舒服嗎?臉紅了。”
“沒有,很好。剛剛跑了幾下,熱的。”聽到肖憶舟的話,何言更加臉紅了,忙著解釋道。
回到賓館,又各自回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