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收拾完場地,村長便便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領著師兄弟五人來到大隊屋子里。大隊屋子是村里蓋的三間公房,是村民們開會的場所,屋子里還有一個話筒,控制著屋頂上的一個大喇叭。
大喇叭是全村的消息源,每當有計劃生育的人來村子里視察,村長都會用大喇叭提前一天廣播,不是號召大家前去迎接,而是告誡村里孩子多的村民趕緊出去躲躲,去姨家也好,去舅家也罷,反正不準待在家里,要是被計劃生育的逮著罰了款,他村長是概不負責。
不過,大喇叭平時廣播最多的還是村里發生的瑣事,誰家丟了雞鴨鵝,誰家丟了豬牛羊,誰家該交電費了,誰家的柴堆擋住了街道,村長都在大喇叭上一遍遍廣播,希望能夠引起村民的注意。
大隊屋子平時是不住人的,只是有耍猴的、唱戲的、玩馬戲的流浪賣藝人來演出時,才借給對方住上一晚,里面也沒有床鋪,借住者只能打地鋪睡覺,不過一般的流浪賣藝人都習慣了睡地鋪,并不需要床鋪,這也讓村長不至于太丟面子。
村長給五人安排好住處,說要領著五人回家里吃飯,并且說家里也沒有什么好飯菜,都是平時吃的饅頭咸菜疙瘩湯,希望五人體諒,講究著吃吧。敲鑼的男青年雙手抓著村長的粗手,連連表示感謝,說他們自帶了干糧,可以自己生火做飯,就不必麻煩村長了。
五人再次謝過,村長才三步一回頭地回家去了。村長雖然做事圓滑,但也是心地善良之人,他實在是有點可憐這五個大孩子,才一直真心實意地想幫助他們。
吃了晚飯,曼宇一家都來街上看馬戲,只有王曼峰在上晚自習不能來。曼宇再次出來時,天色已經很黑了,大街上的人已經很少,只有零星的幾個正朝空白地走去,只能看到人的身影,看不清人的面目,但可辨認出是大人還是小孩。
平時的晚上,大街上都會有很多人聚在這里看電視,只是今天晚上有馬戲表演,所以電視也沒有被搬出來。空白地里的燈光,一部分照到了大街上,把朝里走著的村民影子拉的很長,村民的影子也是先長后短,最后都消失了,又現出一片光亮來。
曼宇加快了步伐,朝空白地跑去。他剛走到大街上,空白地上兩盞汽燈就扎的他雙眼不能睜開,只好用雙手當著亮光繼續前進,他沒想到汽燈會這么亮,比他家的燈泡還要亮上好幾倍。兩盞汽燈高高掛在墻上,如同兩個小太陽照的整個空白地猶如白天。空白地中間圍成一個大圈,中間站著師兄弟五人,看馬戲的村民就構成了大圈的本體。
表演還沒有正式開始,敲鑼的男青年這時也不再用鑼鼓,只是在圈子里來回走著,兩手不時地抱拳,口中說著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有錢的幫個錢場,沒錢的明天幫個糧場”的長篇大論。
曼宇知道這都是賣藝人的開場白,不說完這些開場白,表演是不會開始的。曼宇向他旁邊看去,發現他的四個師兄弟也散去了晚飯前的疲憊,現在一個個精神抖擻著,好像剛剛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又好像睡了一個滿意的長覺,讓曼宇不得不懷疑他們先前的無精打采是故意裝出來的。
尤其是那女的,身體立的筆直,手里握著一柄長劍,英姿煥發,和先前帶著疲憊哀怨的女子判若兩人。曼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們確實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只等他們師兄一聲號令,隨時準備著出場表演技能。
一堆廢話終于講完,男青年宣布表演就要開始了。曼宇也找到了俊偉和素杰他們,一群小伙伴又聚在一起,邊玩耍邊看表演。
第一個節目是表演三仙歸洞,是男青年的師弟表演的。男青年一邊介紹著他的這個師弟,一邊退到一旁。他師弟提著一個黃色小布兜快步走到人圈中間,迅速代替了男青年的位置。
他將黃色小布兜往地上一放,用手攤開,里面包著一根筷子、兩只碗、三個海綿球。他又站起來抱著拳對著村民們說:“各位父老鄉親,我今天給大家表演的是魔術三仙歸洞,就是這塊黃布上的兩只碗和三個球,我用兩只碗分別扣住兩個球,手里拿著一個球,用這根筷子一指,指到哪只碗,手中的球就會跑進哪只碗里去。”
他左手捏著球,右手拿著那根筷子,邊說邊給大家做示范。這時人群中好像有人說以前看過這種表演,他便輕輕咳嗽一下,接著說道:“也許有的人已經看過了,但是看過并不一定明白是怎么回事,今天我的表演,看看是大家的眼快,還是我的手快,誰要是能夠拆穿我的魔術,那么明天我就不收他家的糧食了。”說完他就蹲下身體,開始了他的表演,村民們都瞪大了眼睛,看他是如何變化的。
他兩手各拿一只碗,將碗口對著村民們說:“大家看好了,這兩只碗都是空的。”說完就將兩只空碗分別扣在黃布上的兩個球上,左手捏著剩下一個球,右手用筷子對著一只碗一指,口中念一個“去”字,等他掀開指過的碗,里面果然扣著兩個球,而他手中的那個球不見了蹤影。
村民們一陣驚奇,開始議論紛紛起來。他又掀開另一只碗,里面仍舊扣著一個球,對著村民們說:“大家看好了,這里是一個球,這里是兩個球。”說完便用兩只碗分別扣住,又用筷子指一下扣著一個球的碗,再指一下扣著兩個球的碗,口中念道:“去!”等他掀開扣著兩個球的碗時,里面卻變成了三個球,他又掀開扣著一個球的碗時,里面什么都沒有。
村民們更是好奇,紛紛說沒有看清楚,要他再演一次。他這時半笑著說:“沒看清,沒關系,我可以給你們演上一百次,一千次,你們照樣看不出來。”說完就又演一遍,村民們還是說沒有看清楚。
這時人群中爬出一個青年來,拍著屁股上的土蹲到表演者的身邊,歪著頭說:“你讓俺離近點看你表演,俺就不信看不出個道道來。”
曼宇仔細一看,原來是仁剛,他蹲在表演者身旁,雙臂壓著大腿,斜抬著頭望著對方的眼睛,想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結果什么也沒有看出來,仿佛一條沒有逮到兔子的獵狗,又失望地低下了腦袋,死死盯著黃布上的碗和小球。
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兩只碗和平時吃飯的碗很不一樣,伸手拿起一只舉過頭頂,對著燈光看了又看,又用手搓了又搓,確定那就是普通的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碗。
“很好,現在有人想不交糧食了,要離近點看,非常歡迎,大家也看到了,這位大哥也試過碗了,就是普通的碗。”表演者說完就接過仁剛手中的碗,在仁剛的密切監視之下,又將魔術重新演了一遍,結果村民們仍舊說沒有看清楚,都問仁剛看清楚了嗎,仁剛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嘿嘿地說:“沒看清楚,能再演一次嗎?”
村民們一聽,都開始嘲笑起他來,這時人群中有人大聲喊道:“仁剛,你離那么近都看不清楚,以后娶了媳婦找不到洞口怎么辦呀?”又有人喊道:“找不到洞口,那就更不用交糧食了。”
人群中一陣哄笑,引得幾個未出嫁的小姑娘也是想聽又怕聽,似笑又非笑,一個個臉蛋紅撲撲,就像元宵節掛在門口的紅燈籠,就連表演者也跟著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