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沒有說一句凌安郡是智國領土,但他說的口口聲聲的卻又都是將智國變成什么樣。
這話讓舒炁一愣,沒反應過來這到底什么意思。
他畢竟是武將,沒見過這種花花腸子。
而李亦聽懂了,但他并不在乎吳庸只口不提凌蘭郡的歸屬。
他的心,跟著吳庸的這些話激動起來,血比眼前的火鍋還要沸騰。
“智國,當真會有那么一天?”
他在意的,僅僅是這些。
智,從祖上傳到他手中,從來都是邊陲窮僻之地。
智國不是沒有過中興之君,卻也在諸侯大國及戎人的兩相夾擊下,無可奈何的永遠低聲下氣求這個、告那個的在夾縫中艱難度日。
智從就沒有過屬于自己的一日榮光。
即使今日的李亦被稱為一等賢君,諸王圣人,卻也依然對智的處境沒有絲毫幫助。
這場大災,讓李亦比祖上別的君王還臉面無存,痛苦不堪。
他日日辛苦,兢兢戰戰,勤儉自律,居安思危,衣服經常打補丁穿,后宮只有皇后一人,再無嬪妃。一日三朝,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累的骨瘦如柴,不過四十的年紀別人楞以為已經八十。
可就這樣,現在智國反而到了最危急的時刻,他沒有片刻能安穩渡過,只要睜開眼,各種煩心事總是擾個不停。
國民餓死的餓死,逃離的逃離。
邊陲的安危完全靠敵人看不上自己來維持,年年能否不餓死人完全取決于天意,窮則山惡水險刁民多。
還能留在智國的,要不是完全無才可取,無處可去,到哪都是死,還不如死在故土;
要不則是喜歡這里災禍多,戰事多,治安差的窮兇極惡的人。
他們在這里到處流竄,危害四方,不但能安身立命,甚至可榮華富貴。
甚至勢力大到官府都拿他們無計可施。
這也就只能在智國能夠如此,換個地方,他們可早就被株連九族了。
這么一個爛攤子,李亦根本沒有多余的想法,只要不亡國與自己手,對的起上天祖宗就夠了。
可如今吳庸居然說,要讓這里撐富裕之地,天下中心。
他怎能不激動。
當然,若放在以前他只會以為這太子孟浪,生性浮夸,但今日眼前所見種種,讓他對太子竟有種期待和信任。
不知道為何,明知道太子所言怎么聽著都極不可能,但李亦卻總隱隱的相信似乎他真能實現。
也許,是他太期望太子所說的這一切能成真吧!
至少,太子在凌安郡的所作所為,就證明他至少比李亦自己更有可能實現這個夢。
“不知道殿下,如何打算實現你所說的這一切。”
李亦激動著微微一躬,莊重的行了個禮才又問道。
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神示意舒炁勿要多言、趕緊坐下。
舒炁無奈,只能強壓著一腔怒火瞪著眼又坐下。
“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
想要讓智能變的強大,我剛才就說了,必然就先要智國變成天下商都。
農,只能讓一小部分人沾到利,利又小的不過是別餓死。
工,能讓更多人有利可圖,這利就能讓更多人猶如見到葷腥的蚊蠅趨之若鶩,便要讓他們的心跟著智綁的更緊。
而商,是讓天下人都有利可圖。
這天大的利就決定了,所有人必須視智為天,智從此就是天下人的飯碗,天下人的衣食父母,任何智的敵人當然也是他們的大敵,智的任何麻煩就是他們的麻煩,智的任何事情也就是他們的事情。
這樣,智還會有什么敵人可言呢。”
吳庸干脆的說道,這些都是他從自己學到的歷史中總結出來的。
天下興衰,其實不過是利弊相衡,天下的戰事,都不過是利益的交戰。
理,只是表面的包裝而已。
李亦沉默了,他雖然覺得吳庸說的很有道理,但自覺算是個好人的他還是無法接受如此赤裸的真相。
“話雖如此,可聽起來這樣智國的強盛似乎反而要靠一幫見利忘義之徒來支撐?”
他沉悶的問道。
吳庸只得又問他
“你說這天下是愛財的人多還是不愛財的人多?”
李亦一怔,沉思良久,才不得不說到
“應該是愛財的多一些吧。”
吳庸冷笑道
“那既然如此,你又是他們的君主,亦自以為是圣人,還號稱為他們的父母,卻為何偏偏要拂逆了大多數人的需要。
不愿施人半點恩惠,卻偏偏要人跟你賣命,恩惠與你呢?
你所謂的道,既給不了他們半分好處,又要讓他們耽誤終生來陪你完成。
那到底是他們是壞人?
還是你是壞人?”
吳庸的質疑讓李亦啞口無言,舒炁卻又忍不住,怒斥道
“你這小人,不可憑空污蔑我家君主。”
李亦不滿的瞪了過去,要他安靜。
“道不是凌駕于人之上的,它是無數個人的集合。
所謂道義,不過是要保護所有人的安危,要盡量讓他們最多的人都能過的不錯。
倘若口口聲聲的只號召他們為道義做這做那,他們卻得不到一點的好處,這樣的所謂道義,才是真正的惡人。”
李亦再次瞠目結舌,他想反駁,無法接受,可他什么也說不出來,不知道從何反駁。
“你這是滿嘴胡言,我一個武人都聽不下去了,道義怎么會錯,反而那些愛錢的會是對的。
荒唐,太荒唐了。”
舒炁見他沉默,立刻替他辯道,對吳庸,他是一百個不服。
“那我問你,如果你有個鄰居,一輩子都只讓你為他做事,犧牲一切。
但絕不給你半點好處,天天還高高在上,要你對他畢恭畢敬。
你怎么辦?”
吳庸反問舒炁。
“我不砍下他腦袋,算我白長了一雙手。”
舒炁脫口而出。
吳庸只能攤手了,舒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頭腦簡單。
“所以嘍,你還覺得我說的哪點不對?
而且,我可不是說不講道義,道義不好,而是說真正的道義就是要順應和照顧最多人的。
只是只要別人都對自己好,卻不需要自己為別人付出半分的那種道義,根本就不算什么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