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今時今日長安最奢華的地方是何處?外人定然以為是皇宮,其實不然。宣親王不單以攝政王之名把持朝政,還借機擴建府邸,搜羅各地奇珍異寶蓄積于府中。王府中一磚一瓦皆價值不菲,極盡奢華之能事,府中來往之人絡繹不絕,終日門庭若市,而那個被掏空的皇宮與之相比,相形見絀,只剩下一個華麗的空殼。
宣親王府雖奢華至極,卻也俗氣的很,若論起文雅來,長安城里排第一號的就是畹華園,此園乃是當朝丞相葉寧遠為愛女初陽所建。園中亭臺樓閣俱在,草木山石皆有講究,最妙的是園中遍植蘭花,春有墨蘭,夏有蕙蘭,秋有建蘭,冬有寒蘭。一年之內時時有蘭花開放,園內幽香,日日不斷。
說起這位葉丞相,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葉相出身沒落貴族世家,年少時風流俊秀,才華橫溢。二十歲時參加科舉,以二甲頭名身份入翰林,隨后又娶了黃尚書的女兒黃玉靈,在岳父的舉薦下入戶部,這葉相雖是靠著岳父的裙帶關系入的戶部,倒也不是草包。無論是處理公事還是處理人際關系都顯示出他在政治方面出眾的能力,不過五年的光景就做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在戶部培植出許多心腹,又三年,黃父去世,葉寧遠遂晉為戶部尚書,時年二十八歲。未滿三十,便成了當朝三品大員,位高權重,人一旦有了權力,便有了欲望,葉寧遠本就是好色之人,之前為了光復葉家,出人頭地,于是壓抑自己的欲望,偽裝出一副柳下惠的樣子,討岳父的歡心,成婚八年,不曾納妾,更不曾夜不歸宿。如今岳父西去,自己又名利加身,之前被壓抑的欲望便如決堤之水般噴涌而出。以黃氏多年無所出為由,不但接二連三把美嬌娘帶入家中,還時常在煙花柳巷留宿。
黃氏是家中獨女,被家里如珍如寶呵護著長大,如今看著葉寧遠到處招惹女人,如何咽的下這口氣。黃氏也是個聰明人,沒有吵鬧,而是收養了葉寧遠與府中下人生的一兒一女,葉寧遠自黃父死后兩年多,與府中各色女子生了不少孩子,可他們母親沒有名分,且很快失寵所以在府中的地位與下人別無二致??牲S氏收養了這兩個孩子,就有了可以進宗祠的葉家名正言順的少爺小姐。葉寧遠見黃氏如此識大體,給足了自己面子,于是行為開始收斂,黃氏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如今黃父雖已不在,可黃家還在,他自然不能完全不顧念妻子的感受,自己日后若想有大作為,少不了要倚仗黃家的支持。更何況葉寧遠當年娶黃玉靈雖然有七分是為了日后的仕途,卻也有三分真情在。成婚十載,他是愛著這個妻子的,雖然他喜歡貌美女子,可那只是對皮相的短暫喜歡,黃氏卻與她們都不一樣,是天長日久的喜歡。所以他許諾黃氏,今生只娶她一人,絕不再給其他女人名分,一年后,黃氏有了身孕,后生下了一女,葉寧遠為她取名初陽,視若珍寶,從此也漸漸跟外面的女人斷了聯系,不再尋花問柳,朝中之人雖不知葉相為何突然有此轉變,浪子回頭,但總歸是好事。于是朝中皆傳頌其有賢相君子之風,又七年,葉尚書官拜右相,位極人臣。
長安城中人人都知道葉相有一個愛女,葉相夫婦對她百般疼愛,初陽愛蘭花,葉相便為她在相府里建了個畹華園,遍植天下蘭花;初陽自幼便隨名師學習琴棋書畫,初陽聰慧,學的也十分精湛,尤其是一手飛白寫的十分俊逸,整個長安城無人能與之媲美。
代宗十年,初陽十六歲,出落的越發標致,面如桃李,眉若青山,眼如秋水,膚如凝脂,不似人間品。人稱長安第一美人,第一這種東西,向來是見仁見智,不過凡是見過初陽的人沒有人能否認她的美。有才有貌,又家世顯赫,世家子弟中想求娶初陽的早就排出了長安城。像話本子里的故事一樣,佳人自要有才子相配,像初陽這樣好這樣好的佳人,自會有那樣好那樣好的才子與之相配。秦太傅之子秦珩,自幼穎異非常,三歲識字,五歲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入太學,十二歲開始游歷大周,才名遠播。可他卻偏偏無心功名仕途,一直不肯參加科舉,可他畢竟是太傅之子,前途又豈會差。秦珩與初陽自幼相識,青梅竹馬,天長日久,漸生情愫,郎才女貌,儼然一對璧人,又家世相當,雙方父母自然樂得其成。只待二人長大,擇日完婚。
話說回來,像葉相這種位極人臣之人的府邸,自然光鮮的很,府中下人也是個個穿戴不凡。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畹華園西角有個破落的院子,院子里有個衣衫襤褸的女孩,據說那院子早年是一個不受寵的女人住的地方,那女人死后就成了柴房。那女孩是柴房里做苦力的下人,是整個葉府最低賤的下人,如畜生一般在那里茍延殘喘,每日醒來便要劈柴挑水,有洗不完的衣服,填不飽的肚子,挨不完的打罵,府中哪個丫鬟婆子受了氣,便可以過來打她一頓出氣,縱然把她打的皮開肉綻,她也不敢吭一聲,有些壞腸子的,還會往她吃的泔水里扔蟲子,放點臟東西,躲在暗處看著她吃下去,然后編排成笑話,講給其他人聽,府中之人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小母狗”,時間久了,便沒人記得她到底叫什么了。
“死母狗,還有這么多衣服沒洗,老娘不看著你,你又在這偷懶是不是,看老娘怎么收拾你。”李婆子邊說邊拿棍子抽打縮在角落里的“小母狗”,“小母狗”渾身臟兮兮的,干掉的血跡把臟衣服粘在她身上,臉被亂糟糟的頭發擋住,一雙手因在冰水里泡的過久而又紅又腫。李婆子也乏了,打了一會便踹了“小母狗”一腳離開了。“小母狗”慢慢爬起來,呆呆的縮在角落里,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旁邊的狗洞被人掀開,一個面容姣好,衣著華貴的女子鉆了出來,笑著湊到“小母狗”身邊坐下?!靶∧腹贰笨粗矍叭缭挶咀永镒叱鰜淼募讶艘残α诵Γ讶藥汀靶∧腹贰睌n了攏頭發,絲毫不嫌棄她臟兮兮的樣子?!靶∧腹贰笔炀毜膸图讶伺牡粢路系幕覊m,一抬頭,撞上佳人的雙眸,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