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燁記得那天，永安公主跪在先皇面前不停磕頭，為陳桐一家求情。發髻松散，頭上插的步搖搖搖欲墜，她清減了好多，面色憔悴，先皇不同意，她就幾近哀求道：“皇兄，皇兄，永安求您了，相公是被奸人挑唆，中了圈套，他是被人蒙騙的，他無心的，并非要謀反，皇兄明鑒！”

“永安，你當朕是傻子嗎？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更有甚者，連他自己都認罪了，你居然還冥頑不靈，替他求情。”先皇暴怒道。

永安公主爬到先帝的身邊，抱著他的腿哀求道：“不是的，皇兄，不是的，他沒有，他是我夫君，我如何不知道，他若是死了，我也不能獨活！”

“你真是無可救藥！你怎么這么糊涂啊！”先皇道。

“皇兄，皇兄，永安錯了，都是永安的錯，永安不該強求，嫁給他，若不是我們把他逼成這樣，他也不會……，皇兄，求你了，你饒他一命，讓他假死，他以后再敢犯上，您就殺了他，我絕無二話，我以后再也不見他了，也不嫁人了，就在宮里跟青燈古佛相伴，我保證我再不會給皇兄惹禍了！求您了，求您了！皇兄！”永安公主聲淚俱下道。

這樣狼狽的姑姑，是程燁第一次見到，她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未嫁人時見到父皇都很少下跪，如今為了這樣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拋下了所有的自尊，跪在地下苦苦哀求，就為了保他一命。

先皇可能是看著妹妹心中不忍，也可能是為了讓她死心，叫人把陳桐押上來。

程燁是見過陳桐的，陳家三代為官，陳桐十八歲中了進士入朝為官，自己有本事，再借了家族的光，官運亨通，人長的也算一表人才，是不錯，可是無論是樣貌，還是才華，這朝中都有比他更好的，也不知是何處值得姑姑如此癡迷，非他不嫁。程燁有幾次家宴見過他，看樣子文質彬彬，說話也是溫文爾雅，只是不常笑，一張臉總是那樣的冷漠疏離。

陳桐一身囚服被押了上來，頭發散亂，身上都是被打的傷痕，血肉模糊，永安公主看見陳桐的樣子，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跑過去一只手十分心疼的撫摸著傷疤，另一只手捂住嘴，讓自己盡量不哭出聲。

“疼嗎？一定很疼對不對，你受苦了！”永安公主哽咽道。幫他攏了攏頭發，露出一張沒有什么血色的臉。

陳桐冷笑了一聲，一把推開了永安公主，站了起來，侍衛按著他讓他跪下，他用盡力氣抵抗，青筋暴起不肯跪。先皇沖侍衛擺擺手，重重的鐵鏈鎖著，他寸步難行，構不成威脅，先皇看著他，語氣中有幾分不屑道：“你這個亂臣賊子，冥頑不靈，你可知道，方才永安一直為你求情，你若是知錯了，朕想了一下你若現在懺悔，朕或許可以看在永安的面子上饒你一條命。”

陳桐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知錯？我有什么錯！說的真好聽，我謀逆，你會放過我？不過是想讓我臨死之前跟你妹妹說幾句軟話，讓她能毫無負擔開開心心的過下半生！你想得美！”

“混賬！真是混賬，來人啊，把他拖下去，現在就砍了！”先皇怒道。

永安公主爬過去抱著陳桐的腿道：“不要啊！相公，我求你了，你不要胡說，皇兄說了只要你肯認錯，就不會殺你了，相公，相公，我求你了，我求你，你就服個軟不行嗎？”

陳桐仰著頭，看著陳桐，不屑的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成王敗寇，我輸了，無話可說！不過，我沒錯。是你們苦苦相逼，你們毀了我的家，毀了我的生活，我恨你們入骨，如果能重來一次，我一定會策劃的更完美，手刃你們這群草菅人命的皇室，把你們碎尸萬段，為玥兒報仇！”

“來人，還不把這賊人拖出去！”先皇喊到。

永安公主攔在前面，不許旁人碰他，他彎下腰，抬起永安的下巴，聲音冰冷的說道：“后悔嗎？我問你，你這個毒婦知道后悔那？！你若是當年沒有為了嫁給我，讓人害了玥兒，你現在應該已經找到了一個愛你的駙馬，不用像現在這樣，為了一個恨毒了你的人求情。”

“不是的，不是的，相公，你是愛過我的對嗎？你一定是愛過我的。這些年，你對我很好不是嗎？怎么會變成今天這樣呢？”永安哭泣道。

陳桐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你很好！你怎么這么蠢啊！那不過去是虛情假意而已，你還當真了？我不虛情假意，怎么讓你乖乖幫我？怎么讓你們放下對我的警惕？你真的太蠢了！”

永安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

陳桐依舊笑著，他笑起來確實很好看，他嘲諷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說的提，我確實一直都在騙你，不過我今天不想騙了，對了，忘了告訴你，去年你小產，是我安排人做的，這輩子我都不可能跟你生孩子，我看到你，就覺得惡心。如今總算不用演戲了，真自在。”

“你怎么會……，你怎么可以這樣！那也是你的孩子啊！孩子是無辜的，你怎么忍心！你怎么下得去手！”永安晃著陳桐哀嚎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無辜？你跟我說無辜！玥兒不無辜嗎？就因為你喜歡我，我不肯娶你，你就害死她，你這樣的人，你也配跟我說無辜！”陳桐道。

永安泄了力，癱坐在地上，眼神煥散，先皇叫人把陳桐拖出去，即刻斬首。

程燁記得陳桐那天直到最后都挺直了身子，昂首蔑視大殿上的所有人。那個眼神，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過了幾天，柔嘉又去翰林院找陸長風了，還給陸長風送了一只貓，程燁揉著太陽穴，自己的話，看來這個妹妹根本沒放在心上。為今之計，只能盡快給陸長風賜婚，才能讓柔嘉死心。這人選，也不能太草率，得好好想想。

而沈毓秀從杏林宴之后一直悶悶不樂，想著那首《章臺柳》就心里難受，瘋狂的想見陸長風，可是自己心里清楚，相見不如不見，只能隔三差五到翰林院外的一個秋千上坐著，想著這樣就能自欺欺人的靠近他一點，然后在他快出來的時候逃走，避免見到他。

一天，毓秀有去秋千上坐著，一時打了盹，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晚，慌忙離開的時候，沒走兩步，迎面就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抬頭，竟然是朝思暮想的情郎。

毓秀連忙低下頭，陸長風倒是十分鎮定給毓秀行禮道：“原來是沈美人，微臣見過沈美人。”

沈毓秀抿著唇，聲音有些哽咽道：“真沒想到回在這遇見，真是好巧啊，陸大人。”

“不巧，沖撞了娘娘，微臣這就出宮了，告辭！”陸長風說完就要走。

“陸郎！”沈毓秀脫口而出。

陸長風的腳步停住，心里酸澀，理智讓他環顧了四周，四下無人，才開口道：“宮墻之內，還請娘娘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