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站起來，朝大漢點頭示意。

“我去一下，很快出來陪你。”七月彎腰附在石叔耳邊輕聲說。

石叔面無表情，令七月都不禁懷疑剛才自己與他交談甚歡只是幻覺。

大漢望著石叔，微不可察的搖搖頭。他是新來的，受雇于龍爺，并不認識這棟別墅的老主人。見龍爺對一個又癡又呆的老家伙畢恭畢敬，打心底覺得不爽。

七月快步走入別墅，來到二樓書房。

龍爺坐在書桌前翻看著昨晚七月見過的那本舊相冊。

七月垂手站在龍爺身后。有時候，沉默是金是最佳表現。

“過來看這個，”龍爺指著其中一張照片對七月說，“這個女人，你感覺如何？”

七月湊近仔細一看：蘭花布衣麻花辮子，五官秀美中透出英氣。不是杜鵑的媽媽還能是誰？

如果自己的推測不出錯，她還有個同樣美麗中透出英氣的名字一一木蘭。

七月猜不出龍爺這樣問自己的目的，也不想對他透露過多的事情：“這個嘛，很美的老照片?，F在年齡大了吧?！?/p>

龍爺：“就說你對她感覺如何？”

七月故作糊涂：“龍爺想給我做媒？”

龍爺：“哈哈！她的年紀足以當你媽?！?/p>

七月聳聳肩：“所以嘍，龍爺有話直說，不用問我啊！”

“她是我母親的遠方表侄女，也是我父親的……小情人?！饼垹數恼Z氣低沉，思緒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呃。七月差點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關于那個恐怖女人的種種，他曾經從各個角度想象了無數次，但從來沒有想過此時從龍爺口中說出的這一種。

人果真不可貌相。表侄女，小情人，這兩種稱謂真的很難和那個女人的外貌聯系在一起。

龍爺側過頭研究著七月臉上的表情：“你不能相信這個事實？”

“龍爺一直清楚她的行蹤？”七月想起在山里生活的杜鵑母女，斟詞酌句的問。

龍爺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這些年，我父親一直在找她?！?/p>

七月：“你恨他們兩個？”

龍爺發出爽朗的大笑：“還不算恨。他們逼死了我的母親。我只是旁觀上天給他們的報應?！?/p>

七月：“他老了?！?/p>

龍爺握緊拳頭捶在書桌上：“我不會讓他老得那么快，不能太便宜他了。”

七月眼觀鼻鼻觀心：“我先下去了?！?/p>

龍爺揮揮手：“去吧。我叫你來是要告訴你，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要對人渣心軟?！?/p>

七月沉默的退出書房。

花園內，石叔獨自坐在木長椅上，狀若癡呆。

七月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龍爺說的會是真的嗎？像眼前這種看起來平和慈祥的老人，不像是會為了不倫之戀逼死原配的無恥之徒。他在立交橋下給予七月的溫暖，真實而真摯。眼神會暴露一個人的靈魂，說出一個人的心聲。而石叔，無疑就是那種習慣用眼睛說話的人。

“要陪你走一走嗎？”七月走到石叔身旁溫和的問。

石叔置若罔聞，保持著泥塑木雕的狀態。

七月以為他沒聽見，略微提高聲音重復一遍。

石叔依然沒有半點反應。

靠！七月給弄糊涂了。這老人家是不是真的患了老年癡呆癥？一會兒正常一會兒失常。自己得拿點定力出來，否則也得被整出個精神病。他這個狀態要是裝的，演技簡直屌炸天。那就是戲精懟上戲精啊。

另外一個戲精當然是龍爺。他以為七月簡單，自以為是的上演了一場獨角戲。卻不明白七月的簡單是復雜到極致后的簡單，是能不多想時絕不想多，不能不多想時想得絕對多的人。

龍爺從樓上書房的窗口遠遠望著花園中出現溝通障礙的七月與石叔，唇角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

老年癡呆也有老年癡呆的好處嘛。有了牽線木偶，看來得苦練操控術了。七月那小子倒是發自內心的尊重老人家，對老家伙體貼入微，卻不肯在自己面前低一下高傲的頭顱。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要讓真正的人推磨還是有點難度的。

想到這，龍爺不禁悻悻然。

晚上，石叔休息后，七月回到了小閣樓。他比較喜歡幽靜狹小的居住空間，這樣的地方才能讓他感覺安全。龍爺十分尊重七月各種奇怪的喜好，早就吩咐過屬下對七月不必過多干涉。從這一點看，龍爺算是頂好的雇主了。

七月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翻身從床下拖出自己的背包。

木蘭的日記本還躺在里面。七月將它握在手中，反復摩挲，考慮著要不要閱讀里面記錄的內容。最終，道德感戰勝了好奇心，他將日記本重新放回背包里。這是木蘭的隱私，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去偷窺她的精神世界的秘密。

就在他將背包塞回床底下時，腦中靈光一閃。

他再次扯出背包取出日記本，翻開扉頁，將它撕了下來。那張美麗中透出英氣的照片與那個特別的名字瞬間被七月揉成一團扔入垃圾桶。想了想，他又從垃圾桶內撿起紙團，用打火機點燃，看著它在煙灰缸里燒成灰。

做完這些，七月稍微松了口氣。既然那個可憐的女人被龍爺揪住不放，那么不讓與她有關的任何一絲痕跡落入龍爺眼中，就是對她變相的保護。

七月的心念此起彼伏。他不確定這個小閣樓是否足夠安全。木蘭的日記本某天會被自己與青艾之外的人知曉嗎？如果日記內容被泄露，會不會對木蘭的生活產生嚴重影響？

不行不行，將木蘭的日記本放在龍爺家里，就像將羊的心交給狼守護。

七月將日記本放入枕頭底下，繼續胡思亂想。直到天色微白，他才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龍爺就去了小閣樓。

拉攏七月現在成了頭等大事。對一個已然名利雙收的成功者來說，收買死士至為關鍵。當然不是想讓七月真的為自己送命，有些人，不必燒錢就能為你肝腦涂地無怨無悔。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

因為昨晚失眠，七月此時還在呼呼大睡。

龍爺盤腿坐在七月床邊，靜靜欣賞著他沒心沒肺的睡態。

年輕真是好，能睡得如此坦然而投入……

七月嘟囔著翻了個身。

龍爺笑了笑，正準備喊醒七月。突然看見七月枕頭底下露出一個黑色的角。

有秘密！龍爺眼皮跳了跳。這臭小子難道有什么見不得光的心事？

被激起好奇心的龍爺伸出手，輕輕從七月枕下抽出一本黑色封面的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