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醒來之后就能結束了。
望不見底的深淵拉著她無盡下墜,視線里只剩下兇猛而來的黑暗。祝汐汐模糊的意識漸漸退去,靈海終于化成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落筆斷腸,人在天涯。
安常逸從拿起筆來,該過去一個時辰了。
湖筆上磬香濃郁的墨水滴落在宣紙上,暈開來似是想要將整張紙染成黑色。安常逸呆呆地坐在桌前,眼神放空的望著已在無意下沾了墨水的平整宣紙。
“你確定是這?”
“確定。”
“你再走錯,這丫頭可就真不行了!”
“你們……汐汐?”縹緲在天際的思緒被雜碎的交談聲拉回現實,安常逸抬眸看了看前面似是曾在青衣男子給他看的畫面中看到過的兩個男人,片刻疑惑之后,又轉眼看到了男人背上滿面金鱗的紅衣姑娘。憑著身體的本能先是站起來,心里卻是兵荒馬亂,安常逸恍惚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
白澤:“沒錯,就是他。”
顏四:“怎么看著比以前還傻了些?”
安常逸:“……”
白澤和顏四自顧自的掃視了一下四周,心滿意足的朝著對方點了點頭后,在書桌不遠處那張床的主人安常逸慌亂的目光中呼哧呼哧地把人放在了床上。
難道不是故意而為之?明明隔板后的那兩張床就在他們身后。
將人放在床上安置好,顏四轉頭看了看依然愣在原地的安常逸,朗聲道:“小子,還不出去啊?”
“嗯?”
“不出去可別被嚇哭了。”
好不容易有些平復的心又開始兵荒馬亂,安常逸心虛的斂下眼眸,而后便是不出意料的落荒而逃。
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祝汐汐。臉上布滿了金色鱗片,脖子和手背上則有星星點點的銀色蛇鱗,沾著血的鋒利獠牙裸露在外,像是一口就能將人的身體刺穿。
他一直以為她與其他妖怪不同,就算是上次怪物軍潮來襲,她化身為化蛇,金頭赤尾,鱗翅銀身,也是一派富麗堂皇。那些個妖怪呢?丑陋不堪,令人作嘔。不對,她的姑娘不是妖怪,她是上古靈獸,是昆侖將神,就算是世人都不認,他在那個青衣男子那里看到的她也是得了封的將神。
安常逸茫然站在門口,良久,他抬眸看著面前緊閉的門,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他開始懷疑自己對那個心心念念的姑娘的感情,開始厭惡如此懦弱的自己。
他需要時間,來問自己。
祝汐汐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長時間,反正開始有意識起,她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疼。骨頭像是被錯了位,皮肉像是生生被人剝開過,祝汐汐難受的想要翻個身,卻發現想動一下都異常困難。
年紀大了果然是經不起折騰了。
“大哥你別說,咱們小七就是厲害,天天上趕著送死都不在怕的。”
“顏四……”夾雜著嘲諷的極其欠揍且專屬于顏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祝汐汐本是想氣勢十足的破口大罵,只是嗓子著實不給力,發澀的喉嚨無情的阻擋了她進攻的步伐。
白澤也依然不依不饒的在旁邊陰陽怪氣道:“可不是。你就別喊人家小七了,省的掉了人家的面子,惹人家不開心。”
“不是……”
“大哥也別這么說,給小七端茶送水我們還是能做做的。”
“對對對,收個尸什么的倒也順便。”
我的錯,全是我的錯。祝汐汐正在心里哀嚎千萬遍,突然發現一個不爭的事實,白羽鵲那個丫頭也的確是為了她去尋了白澤,不僅如此,白澤也的確就在她的身邊。只是……不該來啊,難不成白澤為了她違抗了西王母的命令,放棄了心中的大義,孤身闖過層層阻礙來到了瓊花林里救她?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未免太感人了吧?!
“張嘴。”白澤的聲音再次響起,祝汐汐感動之際順從的將嘴張開。
“咳咳咳”又苦又澀的藥湯味充斥在她的鼻腔和口腔,抵上了她還有些不清醒的大腦,滑倒了她連呼吸都疼的五臟六腑。所有的感動都在那一瞬間消失的干干凈凈,祝汐汐不留余地的在心里把白澤痛扁了八千遍。
偏偏這個時候依然有人沒有一點眼力見,顏四在旁邊又悠悠說道:“不想吃藥老老實實的待著不就好了?天天折騰你能怪誰?”
怪誰?等我好了讓你知道怪誰。
祝汐汐閉上眼睛躺在床上裝死,努力想象自己嘴里的湯藥味是她最喜歡吃的蟹黃豆腐羹的味道。
“兩位公子,我們,可以進去了嗎?”輕輕的敲了敲門,祝東又柔聲問道:“我們就是來看看,汐汐……怎么樣了?”
“死不了。”
“小四!”白澤微慎了顏四一句,轉頭又對著門外溫聲道:“進來看看吧。”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祝氏一家,安常逸,木得帥和那個不懂事的笨鳥直愣愣的站在門外,飄忽著眼神等待誰先踏出這一步。
“哎呀,用得著嗎?我先進去!”木得帥不負眾望的吼出一嗓子,抬起腳氣宇軒昂的走了進去。
眾人皆露出姨母姨父笑,欣慰那一天幾盆的糧食沒有白喂。
顏四:“這個黑家伙是誰?”
白澤:“看樣子該是小七新收的小弟。”
木得帥:“……”你才黑!你才是小弟!
“汐汐?”祝永安俯身依偎在床前,布滿老繭卻最是溫暖的手附在了祝汐汐常年冰冷的手上,像是罌粟,令人上癮,不自覺的反手就想抓住這份暖意。
“阿爹。”
“哎,阿爹在這。還難受嗎?難受要說,不能自己硬抗。現在哪里還疼?不舒服?安公子,啊,不對,白公子……”
“阿爹,我都好了,你不用擔心。”
“好了?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淚眼婆娑的看著這個一輩子沒怎么硬氣過的老男人,祝汐汐心尖兒難受的直打顫。
怎么不放手呢?怎么就不和他們說你沒有這個女兒呢?只要不認她了,他們就不會再對你指指點點,隨意謾罵。為什么?為什么就舍不得呢?
“就那邊那個,是災星的父親!”
“長的挺老實啊,看著也不像什么大惡之人,怎么收養了……”
“人面獸心的東西!不知道想些什么呢,我們如今成了這樣拜誰所賜?我看他們家啊,就是想讓我們都成為她女兒的腹中餐。”
“你別這么說,聽著就讓人起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