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場鬧劇。

一百零八大叫著咬住紅臉男人手臂的時候，這場鬧劇就徹底結束了。

作繭自縛？好像也不算，他本就做不出來什么繭，又何談自縛？

他只是做了次自己的英雄，雖是丑態已出，被人嗤笑。

獵場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血，不用擔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里每天都可以有新鮮的血液。

犄角旮旯里的殘肢大概是沒清掃干凈，時間久了堆積在某一處慢慢爛掉，尸體的腐臭味在不經意之間就朝人鼻子里鉆。耳旁有夏日里的固定來客蚊子大人，嗡嗡飛過，然后落在了你裸露的皮膚上，吸食著更新鮮沸騰的血液。

紅臉男人低頭看了看用盡了全力撕咬著自己手臂的獵物，愣了半晌，仰頭咆哮一聲化出一個巨型紅蜥蜴頭，血紅色大腦袋懸空望著獵物，而后伸出滿是黏液的舌頭一口將這無厘頭的獵物卷進了口中。

大概是很香甜。清脆的咀嚼聲回蕩在寂靜的獵場，滲進了紅屋里的每個人的皮膚和神經。

這次倒好，連亂葬崗都去不了了。

裴無言昂頭端坐，面無表情的望向一百零八消失的方向。

他應該算是個奇人。

他可以理所當然的告訴他，他不怕那些妖怪，反正進去就是挨打，挨打完了吃幾顆藥丸又能活蹦亂跳，這一個月就挨過去了。

他說這里的日子要比在外面的好，在外面不僅要挨打，還沒有飯吃，連個席子都沒有，睡覺都睡不安穩。

他說他在這里擁有了一輩子不曾擁有過的東西，運氣。每次他們那一伙人訓練的時候他遇到的都是些小妖精，沒受多少折磨，頂多就是斷個手臂，舍條腿。出來之后，那些看守員不照樣能給我們治好。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挨打。

裴無言聽他說這些的時候，表情扭曲的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

其實裴無言想告訴他，運氣是會用完的。

天樹堂里的官老爺踏著云朝鞋快步離去，牢長貓著身子唯唯諾諾的跟在身后。看樣子是有一場暴風雨。

裴無言隨著指令站起來，轉身，然后隨著隊伍走了出去。

如今沒了人再會煩他，倒也清凈。只是沒了你的尸身，我該怎么給你立個碑？

翌日清晨，藥齋里傳出了小妖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他們用完餐便動身，淡然自若的去了獵場。

妖和人是敵，這里的人都恨不得親手扒了那些小妖怪的皮。何況是聽到這些小妖怪的慘叫聲，他們心里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不過這個興奮到了獵場的時候，就徹底消失了，不僅如此，他們現在突然后悔了。

裴無言不知道自己后沒后悔。

眸色驟然收斂，而后又慢慢放松，裴無言平靜的望著獵場里一群大家伙。

鎮妖司最近該是挺缺人，這是裴無言腦海中一秒而過的想法。

圍籠緩緩打開，卻沒有一個人動。后面是手拿教鞭的看守員，前面是吃人的妖怪。顯而易見，他們選擇后面。

幾乎是一瞬間，他們同時轉過身對著永遠帶著面具的所謂的看守員揮起了拳頭。

裴無言老老實實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加入了這個力量懸殊明顯有差距的戰場。

不過不同與那些反抗的人，他站在了看守員這邊。

獵場里的訓練使他的拳腳更加靈活狠戾，他一只手精準的抓住一個男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扼住他的咽喉，迅速的反過身悶哼一聲將之摔在了地上。

這場反抗的結果太過明顯，裴無言只動手制服了一個人后，這場反抗便被壓制住了。

真是可惜，他還沒有好好展示自己的身手。

身穿黑衣帶著面具的牢長踏著平穩的步伐走到裴無言面前，一言不發的審視著裴無言。

圍籠又緩緩合上，止住了里面大家伙們的尖叫咆哮。周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不知道他們現在該不該感謝他。畢竟因為他的背叛，他們好像是暫時撿回了一條命。

“你……叫什么名字？”

“二百五。”

“好名字。”

不管是嘲諷還是真心實意，裴無言一概接受。

“把他們先關進無人獄。”黑衣男人渾濁的嗓音再次響起。

看守員們躬身抱拳，應道：“是。”

他如果不逃出去，裴無言可能會被其他人打死。

“你也先回去。”裴無言抬頭想要看看這個男人此刻的表情，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黑臉面具。

面具上是一成不變的笑臉，卻無故讓人看了有些犯惡心。裴無言又恭順的斂下眼眸，覺得自己當真好笑。這鬼牢里除了他們這些貨，什么時候見過其他人的臉？

傻了，當真是傻了。

“牢長大人，您就不問問我為何會這么做？”

“那是你的事，我為何要聽？”

“可是牢長大人”裴無言抬眸望向那張面具，半晌，情真意切道：“我從小就想進入鎮妖司，為此日日努力訓練，甘愿化作乞兒來到鬼牢。若我有幸成為鎮妖司的弟子，必不會忘了牢長大人的恩情……”

“打住，太假了。”

裴無言的悲壯嘎然而止，臉不紅心不跳的望向牢長大人。

“先回去，明日再賞。”

任何事情都不能急，過度的問題只會讓人厭煩。裴無言識時務的住了口，躬身送走了這位黑衣牢長大人。

惡心，這里的血腥味腐臭味都沒這一句話惡心。

明日再賞。

誰信？

鬼牢里發生暴動，這樣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傳到上面的。昨日魔斗一事已讓上面的人不滿，如今又出一檔子事，再往上報，那就是個傻子。

可上面的人心急，他們身上的擔子也輕不到哪去。如今大家都看得出來，鎮妖司缺人。就算是缺人，這鎮妖司畢竟是朝廷的，還是得要求精，臉面不能丟，這是原則。

裴無言看著牢長離開的方向，幾乎想要拍腿大笑出聲。

到底是哪位給你出的餿主意，讓你一股腦的把人放到這些個大家伙中？就別說能弄出來一個鎮妖司弟子了，這進去的連個骨頭渣都不剩。到時候這鬼牢沒了貨，您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轉身離去，心情倒是許久不見的恣意盎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