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瀟一行五人重新回到了山神廟。
山林之中發生了那么大的事，但是山神廟中仍然很安靜。
“為什么要來山神廟？喵在這里覺得不自在。”被命名為長鯨的小貓有些不舒服，低聲說。
“閉嘴，別嚇到人。”陳瀟捂住了長鯨的腦袋。
“繼續休息，明早離開。”陳瀟吩咐眾人坐下，自己則看了一圈。
兩個獵戶有些緊張地看著陳瀟，方才的動靜驚醒了他們，再也沒睡。
乞丐則早就打起了呼嚕。
“仙師，發生了什么？”老獵戶猶豫了很久，還是過來問道。
“確實有女鬼出現，不過已經被消滅了。”陳瀟回道。
其實沒被消滅，女鬼現在就躺在陳瀟的懷里。
但這事兒沒必要和老獵戶說。
老獵戶嚇了一跳，聽說女鬼已經被消滅，稍稍放松。他看了看，問：“那些穿白衣的仙師呢？”
“他們有事，先離開了。”陳瀟沒告訴老獵戶死了很多人。因為這事兒也沒必要和他說。
老獵戶放下心來，他見陳瀟等人確實好像沒事人一樣坐下休息，便繼續和兒子睡覺，不一會兒，已經熟睡。
夜一點一點走下去，韓梨等人已經進入了修行狀態。
深夜之中，陳瀟忽然睜開眼睛，懷中的長鯨感受到陳瀟的動靜，有些不滿地喵了一聲。
他看看獵戶父子，沉吟良久，搖搖頭。
最后目光落在了乞丐身上。
這個乞丐很奇怪，從一開始就很奇怪。
普通人忽然看到一群仙人時，必然會有一種敬畏感，但乞丐沒有，他很恬不知恥地想湊到縹緲宗那邊，被趕過來。
普通人忽然聽到有女鬼，不可能還這么安然睡下去。
不過既然是乞丐，神經大條一些也很有可能。
但陳瀟覺得最有嫌疑的還是他。
陳瀟悄無聲息走到了乞丐身前。
乞丐還在打呼嚕，睡得很香。
陳瀟想了想，拱手道：“不知是哪位前輩駕臨？”
乞丐毫無反應。
“山林之中三次出手，便是您吧？”陳瀟又說道。
乞丐還是毫無反應。
陳瀟懷里的長鯨卻炸毛了。
“是他？就是他？就是你小子將本喵從隱匿之中打出來的？混蛋啊！暗箭傷人！”長鯨破口大罵。
“呱躁！”乞丐的呼嚕消失了，他閉著眼睛，忽然說道。
一股凌然氣息洶涌而來，直砸向陳瀟和長鯨。
長鯨當時就沒聲了。
“喵就說這個山神廟讓喵感覺不舒服，原來是他。”長鯨很委屈地說。
陳瀟笑了起來：“見過前輩了。”
乞丐這時候，方才睜開眼睛。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將厚厚的眼屎擦掉，打了個哈欠：“你小子來干什么？”
陳瀟道：“當然是感謝前輩出手相助。”
乞丐道：“我可沒幫什么忙，只是覺得這個冥妖太煩人，出手教訓一下。”
“冥妖？”陳瀟愣了愣。
長鯨哼哼道：“喵是上古大神，這回你信了吧？”
“上古大神是上古大神，就是修為差了點。如果老家伙沒看錯的話，你這只小貓，被人廢過一次道行。現在是第二次了。”乞丐此時方才真正蘇醒，端坐起來。
陳瀟詫然看著懷里的長鯨，長鯨氣憤道：“天龍寺那個王八蛋，喵就是想看看人間是什么樣，他就廢了我的道行！再有下次，喵發誓一定讓他這輩子喝不了酒吃不了肉！”
天龍寺？和尚？吃什么肉喝什么酒？
陳瀟心想。
乞丐卻微笑著站起身，徑直朝著門外走去。
陳瀟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山神廟外。
清冷的月光模糊灑在大地之上，映得污泥更顯寒冷。
乞丐在月光照射下伸了個懶腰。
“你想讓他喝不了酒吃不了肉，恐怕得下輩子了。”乞丐說道。
長鯨瞪大了眼睛：“你認識那個禿驢？”
“天龍寺前任主持嘛，天下誰人不知？”乞丐掏著耳洞，說。
陳瀟道：“那前輩一定也是高人了？”
“高人不敢當，我頂多算個一般身高。”乞丐開了句玩笑。
他回身看著陳瀟，道：“你很不錯。”
陳瀟認真聆聽。
“當然不是說你品性不錯。你給我干糧和水這種事，修真者可能不多見，但普通人中，有的是這樣的好人。我說的是，你的想法不錯。”乞丐自顧自說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個想法很好。修真者，修的便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修行數百年，方才有此感悟，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此等想法。”
陳瀟笑而不語，心想我也至少修行了五百年。
“你很有意思，我很喜歡你。”乞丐道，“所以順手幫幫你，你也不用謝我什么。”
這是又承認了。
陳瀟問道：“那不知前輩到底是什么人？”
乞丐笑道：“我？我只是個云游而不知所歸的道人罷了。”
陳瀟了然：“既然前輩不想說，那晚輩也便不問了。”
乞丐笑了笑，忽然道：“你的御劍之術很不錯。”
當然不錯。陳瀟想。
“但劍法太差。”乞丐道，“不，應該說你壓根沒有劍法。”
陳瀟莞爾，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劍法不好。
“我這里有一套劍法，要不要學？”乞丐忽然問。
陳瀟搖頭拒絕道：“前輩的劍法一定很好，但我的是御劍，您的劍法可能并不適合我。”
乞丐聞言，哈哈大笑：“誰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會御劍？”
陳瀟愣了一下。
卻見乞丐拿起自己那根并不出彩的拐杖，輕輕一抽，劍鳴驚起，寒光炸裂。
這竟然是一把劍！
劍長三尺三，劍飾簡陋，劍刃卻透著一股寒涼。
“此劍名為寒枝，老夫縱橫三百載，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乞丐說著，手中之劍忽然憑空而起。
也是御劍！
寒枝劍在半空中盤旋，只見乞丐雙手翻飛，那劍便在半空中習練起劍招。
初時劍招不過一刺一攔，忽然間，一股寒風吹過，劍招開始繁復起來，轉瞬，便如百花繚亂，劍舞如龍。
隨著劍招的越來越繁復，天空之中劍光連閃，陳瀟立在原地，竟看到在飛劍之上，開始落下無數落葉。
那些不是真的落葉，這附近也沒有那么多樹。
但確有落葉進入眼簾。
長鯨驚了：“喵為什么看到了落葉？”
“不止。”乞丐笑著說。
隨著乞丐聲音落下，忽有覺得一股寒意，有雨滴撲面——天空中竟紛紛揚揚下起雨來。
落葉越來越多，卻不見堆積。
雨越下越大，地面卻未曾濕潤。
陳瀟知道那是劍法之精妙所導致的。
直至乞丐一聲輕吟，長劍回鞘，一切消散于無。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半日涼。此劍法名為——半日涼。是我三百零三歲的時候，于隱州竹林外有感而創。”乞丐收回長劍，緩緩說道，“你學會了嗎？”
陳瀟回過神來，這劍法確實精妙，但還不至于讓陳瀟折服。
“確實厲害。”陳瀟贊道。
“真是厲害。”長鯨贊道。
“不過我更喜歡您的這把劍。”陳瀟又說道。
“哈哈哈哈！”乞丐聞言，先是一愣，不禁大笑，“老夫本想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沒想到你只想要魚。”
陳瀟道：“劍法精妙，但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有一把好劍更重要。”
乞丐深深看了陳瀟一眼：“你是不是全都記下來了？”
陳瀟點頭。
“那就好。”乞丐撫摸著手中的劍，“劍可以給你，但不是現在。”
陳瀟想了想，問：“不知前輩為何教我劍法授我寶劍？”
“我可還沒給你寒枝呢。”乞丐瞪著陳瀟道。
然后他嘆了口氣，道：“只是覺得你的想法很好。”
“只有這些？”
“還有……”乞丐抬頭看向天空，“御劍之術，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陳瀟終于忍不住問道：“莫非中土大陸，早已有御劍之術不成？”
（注：原句為蘇軾《鷓鴣天》“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
全詞我很喜歡：
林斷山明竹隱墻，亂蟬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鳥時時見，照水紅渠處處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轉斜陽。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
至于為什么我要將“一日”改為“半日”……“半日涼”單拿出來，比“一日涼”更有格調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