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的生活已經有點入不敷出了。公司業績銳減，偶爾有幾個項目也落不到她頭上。她的生活精致慣了，買卷紙巾也要講品質。近三個月只拿基本工資的她漸漸有些吃緊。她在朋友面前依然維持著生活富足的模樣，照舊大手大腳花錢，即使面對朋友的關心，也對目前的困境只字不提。

另一方面，她也開始積極采取措施。

這天，她提了一籃子水果去表舅家。

餐桌上，她用漫不經心的口氣請遠房表舅幫忙介紹兼職：“也不是缺錢，就是周末閑在家里有點無聊。畢竟現在還年輕，想多奮斗一下。”大雪提出要求后又趕緊補了一句。

對方吃著飯半天不搭腔，大雪不死心：“舅舅，我對工資要求不高。”

“行，我幫你留意。對了，你英語怎么樣？”表舅問。

“差不多六級的水平吧。”

“我有個姓肖的朋友開了個輔導機構。我打電話問一下。周末都有空是吧？”

“嗯，是的。”

經過表舅眉飛色舞的包裝后，肖校長同意以每個課時60塊的價格，錄用沒有教師資格證且只有英語四級證書的大雪。

“木槿花少兒輔導班”坐落于老城區，3公里范圍內有3個小區、5所幼兒園、2所小學，其中一所還是九年一貫制的區重點。

這天早上，大雪打著哈欠在樓下的腸粉店點了份早餐。周末習慣睡到中午的大雪已經很久沒起這么早了。雖說出租屋距離這里只有4公里多，但公交車遠兜遠轉硬是花了40分鐘才抵達。大雪慶幸自己提前了半個鐘頭出門，不然又得心急火燎地趕。

附近小區住戶多屬于中產階級，家長普遍重視孩子教育，街邊鋪面除了美食，就是各種培訓班：英語、舞蹈、編程、鋼琴……“木槿花少兒輔導班”樓下是間大型超市，坐上電梯到5樓左轉就能看到。雖然不是知名品牌，但學員不少，幾乎每個教室都坐滿了學生。

大雪向前臺老師簡單說明來意后，對方大致介紹了情況。大雪填完入職表格后，對方領她到一個教室門口。

“魏老師，有個叫石詩婷的小孩比較調皮，你要多留意一下她。”進教室前，李老師叮囑道。

“嗯，放心吧。我懂一些兒童心理學。”大雪語帶幾分自豪。

“那就好。”對方滿意地笑笑走開了。

第一次被稱作“魏老師”，她有點不習慣。這是節小學二年級的英語課，班上共有12名學生。

有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格外漂亮，后來她才知道這就是教室里有名的“刺頭”石詩婷。

第一天上課，大雪原本信心滿滿，但石詩婷時不時大叫一聲，惹得其他小朋友紛紛模仿。大雪一開始柔聲細氣溝通，沒想到對方根本不領情。大雪有點手忙腳亂，只得吼了幾句，沒料到這一吼竟把一個孩子嚇哭了。門外的家長聽到教室里的響動，也跑了過來……

總之，這天上午就在手忙腳亂中收場了。

中午休息時，大雪一個人去樓下隨便吃了份蒸餃。才幾個鐘頭，她已經感覺渾身酸痛，耳膜里依舊回蕩著孩子們的尖叫和哭泣。

簡單休息過后，大雪抖擻精神又回到教室。這天下午是輔導四年級的語文課。她認真給孩子們解讀文章內容，并有意識地鼓勵大家積極舉手回答問題，總的來講課堂氣氛還算不錯。

接下來的半小時是習題時間。學生做完作業就拿給大雪檢查修改，然后再拍照傳到相應的學習群。這個群里有學生家長、助理老師和機構的肖校長。

大雪認為小學生只要答案寫對，字寫得歪歪扭扭沒關系，如果直接讓學生重寫，容易產生厭學心理，因此直接拍照上傳到了家長群里。

等學生們下課后，大雪收拾課件準備回去。

“魏老師，你有空嗎？”肖校長和氣地問。

還差一步就跨出大門的大雪跟著肖校長來到辦公室。

肖校長客氣地給大雪泡了一杯茶：“魏老師今天上課辛苦了，感覺怎么樣？”

“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我會努力適應的。”

“做教育這個行業，確實需要經驗累積。魏老師，對年輕人我就不繞彎子了。剛才有學生家長跟我反映，說你對學生要求太低了，字跡寫得亂七八糟也不管，只是為了應付工作……”

大雪一聽這話，馬上要張口解釋，校長卻擺擺手：“我們培訓機構的老師和學校里的老師畢竟不同，提高學生成績是一方面，讓家長滿意才是重中之重。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肖校長，實在抱歉。我經驗不足，給大家添麻煩了。以后我會監督孩子們把字寫端正的。”大雪心里頓時一涼，可臉上依舊堆著笑。

“是這樣的，魏老師，之前我們談的薪資是一個課時60塊對吧？你看這樣行不行，暫定為40塊，等過段時間再根據情況調整。”

本來60塊一個課時，大雪都覺得太少，只是目前公司項目提成銳減，她才不得已“放下身段”迎合生活所需，現在居然要砍到40塊。大雪決定不再曲意逢迎，這口憋了許久的怒氣終于爆發出來。

10分鐘后，大雪精疲力盡地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前臺的小李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于是低著頭假裝沒看見她，以免受牽連。

大雪懷著解脫的心理，打電話約了個朋友，在樓下不遠處的牛肉火鍋店點了一個雙人套餐。跟朋友吐槽了個把小時，兩人嬉笑怒罵，心中濁氣漸消，好不快哉。

結賬時，大雪卻被賬單上387元的價格刺痛了。

回到家時，大雪接到了表舅霹靂火似的電話。

“你搞什么？當初是你求著我給你介紹兼職，肖校長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同意破格錄用你。你今天居然把他給罵了！？”

“他要降我工資，明明說好的，憑什么？”大雪不服氣地反駁。

“小姐，你今年幾歲？26了，還生活在童話世界？要是承諾都作數，這世上還有分手、離婚、打官司這些破事嗎？他降你工資是有點過分，但人家這么做并不是毫無理由。上午剛上課就把孩子弄哭了，家長沒計較；下午把字跡潦草的作業發在群里，家長找到校長喊著要換老師。這些事肖校長都截圖給我看了。人家幫你說好話，你倒反過來把人家罵一通。你以為你是千金大小姐？你以為當老師只是優雅地給孩子讀讀課文？算了，以后你別再找我幫忙了……”

大雪二話不說直接掛了電話。累死了，忙活一天，一分錢沒撈著，還挨了一頓罵。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