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溫了，早起時若不抹潤膚霜，臉會變得又干又硬。脖頸那塊皮膚冰冰涼，出門少不得戴上圍巾。商家緊跟節氣推出各式冬季新品，貼出“喜迎元旦，新品促銷”之類的廣告。這個周末，馮宇和佳期預備去廣州購物，順便回東英大學轉轉。

一見面，馮宇就把自己的灰格子圍巾給佳期圍上。浸潤了男友體溫的圍巾像活物似的，柔軟舒適地搭在脖子上……心里頭也跟著一陣陣泛起漣漪。佳期原本準備戴圍巾出門，但身上外套與圍巾顏色不搭，糾結幾番只得作罷。

一個鐘頭后，他們來到廣州最繁華的時裝街。漂亮商店鱗次櫛比，整齊而密集地分布在道路兩旁。在寸土寸金的廣州黃金商業區，就連只容兩人通行的小巷子里，也見縫插針擺著一些廣式點心小攤子。商販或用扁擔挑著啵啵糕、豆腐花，或用推車賣烤紅薯。正值冬季，往來客人不少，還有很多從遠方專程趕來購物的顧客。

佳期隨手推開一家店，立即傳來丁丁咚咚的鈴聲——那是店主旅行時從雪區買的銅鈴發出的聲音，音色豐滿，非常動聽。

玻璃櫥窗里的人形模特身上披掛著今年最時尚的配飾，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店堂內的架子上，精心擺放著胸針、掛件、頭飾、圍巾、手套等各式各樣的女性裝飾品。

“歡迎光臨~請問想買點什么呢？”老板娘并未化妝，但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上戴著一根鑲嵌珍珠的蕾絲飾帶，令整個人有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場。

佳期問道：“你脖子上的帶子還有嗎？”

老板娘揚了揚下巴：“就在你男友身后的架子上。”此時，眼尖的老板娘發現又有幾個女生在門口徘徊猶豫，便掛上職業笑容起身往門口奔去。一陣好聽的鈴聲過后，馮宇給佳期系上了絲帶。

佳期照鏡子時發現，同樣的絲帶系在自己身上卻顯得有幾分不倫不類，便有點難為情地取了下來。

“你試試這個吧，今年的最新款。”老板娘走過來，抱一頂貝雷帽扣在佳期頭上。原來剛才那幾個女生還是去了旁邊的店鋪。

一旁的馮宇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偶爾也自言自語：“咦，居然連這種東西也有。”

兩人就這么一家家店鋪走過去，不知不覺幾個鐘頭過去了，挑挑撿撿也買了一堆衣服鞋襪。

拎著買好的東西向停車場走去，街道撒滿的陽光讓人感覺已是深冬景象。微風吹來一陣蛋撻的香味，佳期放好東西后坐在副駕駛上伸了伸懶腰，抬頭望見擋風玻璃上方的天空掠過一條漂亮的飛機航跡，最后消失在藍天盡頭。

“肚子餓了吧？”馮宇用食指輕輕刮著佳期的鼻子。

“嗯。我們回學校附近吃關東煮好不好？突然很想吃熱熱的東西。”

“當然好啦。你說吃什么就吃什么。”

馮宇在這些小事上向來有求必應，比如看什么電影、哪里吃飯、去哪玩，從來都是全力滿足女友，即使自己不喜歡也從不露半點厭煩之色。

等開車找到那家店時，兩人已是餓得前胸貼后背。點完菜后，馮宇順便去了趟洗手間。

兩人第一次相遇就在這個地方。當時佳期還是大一的小女生，被室友拉著來這里吃飯時，正好遇見馮宇和他的老鄉在吃東西，于是四人干脆拼坐在一起。記憶里，當時的馮宇略顯高冷，話很少，特別愛吃海帶結。回去的路上，聽室友說馮宇在校外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此后，佳期便只能把自己的感情藏在心底，但不論做什么事——上課也好，出去玩也好，心頭總忍不住千回百轉地想到他……

突然，馮宇放在旁邊的手機震了一下，將佳期拉回現實。她扭頭無意識地看到一條微信提醒：

“那個，你有女朋友嗎？”緊接著是一個害羞的表情。

三分小心，三分羞澀，四分期待，躍然紙上。

看到這信息，佳期心中百轉千回：“是啊，他這么優秀，肯定會有很多女生喜歡。自己心里早有準備，可為什么還是這么難受？”

想著想著，眼前不禁升起一層霧氣。店內的喧囂、冒著熱氣的食物、往來的學生，都成了讓眼睛沉沉欲睡的負擔。明明餓得不得了，胃里卻好似墜了一塊鉛，突然間又脹又痛。

“佳期，你怎么啦？臉色這么難看……肚子不舒服嗎？”馮宇回來時，發現佳期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緊咬嘴唇，面色泛白。

“還記得嗎，我們就是在這里相遇的。”佳期自顧自說著，“當時我覺得你好帥，講話聲音又好聽。后來，有時我們在學校里碰見，你偶爾也會跟我打聲招呼。每次我都懊惱自己呆頭呆腦，只會笨笨地答一聲‘哦’……”

佳期一邊說，一邊伸手整理馮宇的鬢角和衣領，像一個收藏家面對自己最心愛的收藏品那樣。

“你到底怎么了？”馮宇一把抓住她的手。

佳期貪戀著馮宇指尖的溫度，不忍抽回：“我知道自己不美，可我從來不覺得遺憾。因為我父母和哥哥很愛我，從小到大學習刻苦，同學老師都喜歡我。直到你走進我的生活，我就開始痛恨自己不是大美女。那一刻，我理解了《簡愛》女主角的心情。因為不夠美，我不能讓我愛的人對我一見鐘情或是眼前一亮。那個時候我甚至希望你哪天出車禍就好了，這樣我就有機會陪在你身邊……”

說到后來，佳期的聲音哽咽了，喉頭再也發不出聲，淚水像荷葉上的露珠在眼眶里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

馮宇此刻才知道，原來佳期對自己的愛如此深刻。在談話過程中，他竟然不知不覺被她的言語牽引住了。

不對，說“牽引”還有點不妥，那是一種更加微妙的感覺。如果非要概括一下的話……對了，就是主人發現自己出于任性飼養的寵物卻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那種心情。“感動”也好，“理解”也好，這些詞都不足以說明他此刻的心情。

從對方深深的愛中，馮宇感受到佳期靈魂的純潔——他的心中甚至浮現出這樣夸張的感覺。在那一瞬間，馮宇對佳期產生了一種近乎憐愛的感情，不由得握住了佳期冰涼的小手。

待兩人再次抬眼望向窗外時，發現天空在談話的間隙變得陰沉沉的，霎時雨點“噼噼啪啪”砸在地面上，越來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