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年會事件影響,劉啟明決意疏遠雅意。盡管他努力控制自己,但想到那天的事仍不免氣到半夜捶胸頓足睡不著覺。他后悔過去把姿態放得太低,對沒心肝的陳雅意太好。沒看到陳雅意的時候,他把她想象成面目可憎、行為粗魯的老女人。但第二天上班后,發現她還是跟頭天一樣,并未變得更老或更丑。當陳雅意因工作事宜主動找他溝通時,他依舊難掩內心狂喜。他痛恨自己沒骨氣,被女人牽著鼻子走。偶爾看到雅意跟男同事多說幾句話,便不由得怒火中燒,暗罵她風騷不知檢點。
在極端痛苦的折磨下,劉啟明迅速憔悴了。他整晚失眠,原本稀薄的發量如今更是岌岌可危。食少事繁,又休息不好,一降溫就感冒。去醫院看病,接待他的是一位45歲上下、長相略顯滄桑的男醫生。對方似乎對他的情況十分了解,一邊開藥一邊開導說:“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沒結果。得不到的就釋懷吧。”
他怔怔地坐著,幾乎要流出淚來——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全然陌生的醫生竟能理解他的痛苦。大概也是過來人,受傷后對同類的惺惺相惜。劉啟明此刻好比一只毛發凌亂的貓,被同伴用爪子細心梳理柔順般滿足。他遞給醫生一個感謝理解的表情,醫生拍拍他的肩膀,接待下一位病人去了。
在安眠藥的作用下,他很快沉入夢鄉。許久不做夢的他竟做了一個荒誕的美夢:夢中陳雅意穿著一件碎花吊帶短裙,肩膀、胳膊、大腿都裸露著,膚白勝雪,紅唇嬌艷。她拉他的手,說她愛他,要跟他回家,做他的妻子。他狂熱地吻著她的嘴唇、胸脯,整個人像燒著的碳,而她也無比熱烈地回應著。
第二天,直到鬧鐘響了三次,劉啟明才從夢中驚醒。幸福甜蜜的肌膚之親,似乎還殘留在他的唇邊、指尖、胸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內心依然強烈地愛著陳雅意!一刻也沒有停歇。
劉啟明感到自己重獲新生,他不想再跟自己的內心較勁了。他強烈而沖動地想要立即見到陳雅意,告訴她自己是多么愛她。這股力量猶如狂風般席卷而來,比起毒癮發作有過之而無不及。
劉啟明急急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撥了個微信語音給她。此時的陳雅意還在去公司的地鐵上,手機一直抓在手中,一聽到微信語音通話的請求,便按下接聽鍵。其實劉啟明在電話撥出的那一刻已經后悔了,沒想到雅意這么快就接了。
那邊陳雅意的聲音傳了過來:“早,什么事?”直到此刻,他才有種夢醒的感覺。雅意的聲音平平常常,沒有絲毫柔情可言,與夢里的她完全兩樣。劉啟明突然喉頭發緊,他聽見自己隔夜嗓微微發顫:“沒~沒什么。我頭疼得厲害,可能是感冒了。你能幫我跟楊經理請下假嗎?”
“啊?你進公司也一年多了,難道不知道不能代人請假嗎?我人微言輕,愛莫能助。”語氣冰冷,毫無商量余地。
劉啟明的心咯噔一聲涼了下來,但也只能裝成若無其事地說:“哎呀,居然把這事忘了。好,沒事,一會我跟楊經理說。”不等那邊回復便啪地一聲掛斷電話。
此刻,劉啟明覺得自己傻透了,好端端地在陳雅意面前出丑、鬧笑話。而現在,他為了圓這個生病的謊只能跟經理請假不去上班了。年底了事情一大堆,本來就忙不過來,請假等于找罵。本來不打這個電話一點事沒有,現在硬是給自己找麻煩。
劉啟明行事向來誠懇得不得了,再加上他不擅辭令,編個請假的理由都要絞盡腦汁搜腸刮肚。信息反復編輯了好幾次,發出后又久久未能收到回復。他索性心一橫,實在不行,干脆離職,反正年底了。
其實楊經理老早就看到信息了,只是心里不悅,隔了好久回復:“啟明,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吧,明天再過來上班。”他之所以同意批假,倒不是真的關心劉啟明,只是想到年底了,要是人給氣走了,就沒人頂班。劉啟明今天落下的工作,大不了留著等他明天回來做。
劉啟明收到信息后,總算松了口氣。
接著手機又提示有新的信息。原來雅意適才覺得自己講話有些不近人情,心里很是過意不去,便發信息問候,無非就是“好好照顧自己,別老熬夜”之類的套話。而這幾句簡單的話語卻再次點燃了劉啟明心中的激情,好似一帖靈丹妙藥,醫治好了他那受傷的心靈。
他鼓足勇氣告訴陳雅意自己夢見她的事,措辭很是委婉:“我昨晚好像夢到你了。”
雅意覺得有趣:“夢見我功成名就,迎娶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
“不是,我夢見你穿著一條碎花裙子特別漂亮。然后,我們那啥了……”后面跟著是一個色色的表情和一個害羞的表情。
雅意登時雙頰緋紅。這句話和那兩個表情,代表著昨晚在劉啟明的夢境里,自己的身體被他撫摸玩弄了無數次!她感到周身不適,胃里直犯惡心,羞恥感吞噬了她的理智。于是,她惡狠狠地回復道:“劉啟明,你去死吧!”
這現實的一擊,讓劉啟明措手不及。他為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惱,為陳雅意的絕情而痛苦。數十年不曾流淚的他,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對著手機哭得稀里嘩啦。
原來,她當真是如此這般瞧不上自己。
(你這個勢利、虛偽、冷漠的女人!我毫無保留、毫無指望地愛著你。為了博你一笑,我拼了命地討好,而你卻從未給我好臉色。非但如此,連我做個夢都要被你嫌棄、咒罵。同樣是人,你憑什么這樣對我?
難道就因為我不高、不帥、沒錢,就不配談愛嗎?
難道就因為我不高、不帥、沒錢,就沒有靈魂嗎?
難道就因為我不高、不帥、沒錢,就沒有自尊心嗎?
如果我是高富帥,你早就撲進我懷里任我為所欲為了,你不就是寧愿坐在寶馬車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車上笑的那種勢利女嗎?等我變強大了,老子非讓你跪舔不可!)
又是一個不眠夜。
隔天,劉啟明抱著一種糾結悔恨的心情早早來到公司。辦公室里只有行政小李正在給綠蘿澆水。許是因為星期五,小李臉上顯得有些倦怠。劉啟明腳步虛浮,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澆完水后,小李走到窗前升起百葉窗,隨著窗簾慢慢卷起,辦公室內漸漸明亮起來。和煦的冬陽灼痛了劉啟明的雙眼,他不禁微微瞇起眼,陷入深思。
似乎眼前的所見所聞,都仿佛像夢境一般,予人以虛幻不真實的感覺。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向踩點上班的陳雅意這天也破例起了個大早,比往日提前了二十分鐘來到辦公室。與行政和劉啟明淺淺地打了個招呼后,便端著水杯蹬蹬蹬地去了茶水間。行政小李也麻溜地提著花灑往前臺走去。此時,陳雅意米白色的手提包正相當隨意地擱在她的辦公桌上。這款包沒有拉鏈,只有一個磁性搭扣。此時,包里的物品正一目了然地呈現在劉啟明眼前:錢包、防曬傘、防曬霜、紙巾。
劉啟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里頭的錢包拿在自己手里。打開錢包,果然看到了陳雅意的身份證,他迅速將身份證揣進自己衣口袋,再“原封不動”把錢包重新塞回包里。動作敏捷,一氣呵成,整個過程不超過10秒。
隔了好一會兒,陳雅意才慢悠悠地端著熱氣騰騰的枸杞菊花茶回到自己的辦公桌。
劉啟明見狀,不禁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