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卡爽歪歪，還錢哭戚戚。魏知雪看著桌面上的三張信用卡發呆。去年一時沖動報了個鋼琴班，母親生日買了個兩萬多的手鐲，過年又去了趟云南，再加上原本欠的一萬多，總欠款接近7萬。花錢時沒什么感覺，現在看總數很難不心慌。轉正被公司壓下來，工資沒達到預期，自己悄悄面試了幾家公司，結果都不理想。

春天的風裹挾著城市的粉塵廢氣從窗口徐徐吹來。自從見過云南的美景后，再回到這車水馬龍、人聲嘈雜的擁擠都市，心里有說不出的厭倦。從頭皮到腳趾都累得慌，真想手機關機，什么也不想，躺個三五年。

可是，現在欠了7萬多，想脫身也不容易。朋友圈里，大家的日子都過得美滋滋，買房、買車、加薪、升職、戀愛、結婚一樣不耽誤，怎么自己就沒什么長進呢？

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算了，不想了。先找點錢，把信用卡的窟窿填一填才是正經。

“彭總，最近忙不忙？”魏知雪拿起手機跟過去的廣告客戶寒暄起來。不管怎么說，幾年的廣告從業經驗多少還是積累了一些資源。

連續打了好幾通電話，都被委婉拒絕。直到打給一位僅有幾面之緣的客戶：“李總，好久不見……”

話還沒說完，對方直接把電話掛斷。

這個人怎么這么沒禮貌？也許在忙，隔了一會兒又打過去：“李總，您剛才在忙是嗎？現在有空了嗎？我是……”

對方沉默了十幾秒終于開口道：“魏小姐，我姓季，不姓李。”啪的一聲又將電話掛斷。

磕磕絆絆打了十幾個電話，倒也尋到幾個散活，勉強能賺個千把塊。一會兒再去網上找點文案的活兒，只要筆頭勤，一個月賺個兩千來塊應該沒問題。

除了賺錢，魏知雪心里還有一個隱性的需求——找個稱心如意的男朋友。去年在梅州老宅當著母親的面已經表過態，一定會把婚姻大事處理好。話是說出去了，可實際上自己的生活圈子并不大，公司里那些同事魏知雪打心眼里一百個看不上。矮矬窮的物種，連男人都不算，多看一眼都受不了，更別說交往了。

她明知優質男性鳳毛麟角，卻抱著一種篤定的心理：不論占比多少，自己總會找到的。這樣一想，就覺得自己的堅持很有必要了。

最煩公司那些找了對象的女同事，常常為自己有人肯要而欣喜、驕傲，張口閉口“我男朋友”“我老公”，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得意，哪怕是不相干的事也要拿出來顯擺。如果是偶爾送個下午茶、買束花，更要花點心思炫耀一番。在魏知雪眼里，這就好似一個窮人家的可憐孩子在路上撿著個破爛玩意，當個寶似的四處炫耀，叫人看了既心疼又心酸。魏知雪怎么也想不通，那些相貌普通、氣質猥瑣、智力平庸，兼之摳摳搜搜的男人怎么會有人要？反正她是寧可獨身到老也不會多瞧這種男人一眼。

去年報名的鋼琴課，為了賺錢也不得不先暫停。

第二天早晨，魏知雪起得很早。因為之前租的房子漲房租，現在換了個房子，還是一房一廳的布局，可客廳比之前小了很多，陽臺也窄了一圈。自從搬到這不太中意的新家后就開始鬧失眠。此刻東西亂七八糟地堆在房里，賭氣似的堆滿了客廳，完全沒心情收拾整理。

早餐在樓下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去了公司。周一的例會上，老板邱總說起了公司改革的事。

“從現在起，每個崗位都有相應的KPI考核，崗位的價值就是考核內容。比如人事經理這個崗位，第一價值是招聘，第二價值是公司內部建設，第三價值是制度制定等等。因此，招聘人員的數量、團建規劃這一系列，都是考核指標。同樣，依此類推，每個崗位都按第一崗位價值、第二崗位價值來設計KPI的考核分數。每月進行一次分數總結，滿分100分，80分及格，連續三次不及格，那不好意思，只能請你離開……”

魏知雪聽到這，心頭一緊。她現在是公司的企劃經理，加上她部門總共就三個人，一個設計，一個攝影及后期，自己則身兼文案、視頻策劃等工作。最終的流量多少、轉化多少，都和許多因素有關，不僅僅是前期制作。但是現在提出來，明顯就是不尊重老板的決定，在別人看來甚至是心虛膽怯的表現。

一進企劃部的辦公室，就見兩個下屬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他們悶不吭聲地坐在電腦前，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樣，在春寒未消的時節，各自臉上現出一副既無奈又不爽的表情。這幅情景使魏知雪感到無比沮喪。

魏知雪把后門關上后，沖兩名下屬笑笑：“我們開個小會吧。”于是他們拉攏椅子圍了過來，臉上現出一副討好的模樣。一種無以名狀的快感不可抑制地在魏知雪心頭激蕩。

“對于今天公司早會的內容，你們有什么看法？”魏知雪打算先探探底。

兩名下屬眼神對望了一眼。設計師進公司三年多，攝影師則是魏知雪自己招進來的，兩人都是男性，自然十分默契。

“沒什么想法，老板怎么說就怎么做吧，一切以公司的標準為標準。”設計師率先表態。

“我也是。”攝影師也表示同意。

“行！那你們就根據老板的要求把工作量化，給各自的崗位做個KPI表格發我。我這邊審核沒問題了，再交給老板……”

前臺輕輕敲了兩下玻璃門后把頭探進辦公室：“魏經理，邱總找你。”魏知雪停下正在說的話，站了起來：“好，我馬上過去。”

魏知雪走出辦公室關上門，朝老板辦公室走去，敲門前閉上眼輕輕作了一次深呼吸。

“邱總，您找我？”魏知雪依舊笑容明媚，聲音清亮。

“進來坐。”老板正獨自坐在茶幾前泡茶，抬抬眼示意魏知雪把門關上。

“大雪，關于公司崗位KPI考核你覺得怎么樣？”老板給魏知雪倒了杯茶。

魏知雪留意看了一眼老板的神色，隨即又垂下眼笑笑：“新年新氣象，可以先推行一段時間。”

“嗯，我也是這么覺得。剛剛有人跟我反映說方式太激進了，我不這么認為。過去我對大家太寬松，導致公司沒有成長。辦企業就得真抓實干，那種吃閑飯的人，我一個不留全部開掉。”

這茶杯很澀，看樣子是泡得太久了，正如魏知雪的轉正，也拖得有點久了。

“是的，有變革才有發展。邱總，您放心，我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利落地照在墻上，氤氳的茶水冒著淺短的蒸汽，茶香一陣彌漫。老板的嘴唇一張一翕不停地說著，魏知雪點頭微笑，不時補充幾句，全然一副“最佳傾聽者”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