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家電商公司來說，最寶貴的資源莫過于人才。不曾想在公司工作了8年、一路從業務員干起的副總突然從“紅辣椒”辭職，帶著手下的經理去外面開了新公司“日月山川”。這兩人靠著過去的客戶資源，倒也混得風生水起。紅辣椒這邊不僅士氣受挫，連留下來的客戶也多了幾分別的心思，創始人曹總夫婦氣得連連跳腳卻無可奈何。

兩大干將出走讓公司人心動蕩。好巧不巧，曹總女兒又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車禍。雖無生命危險，救治過程卻頗為驚險。一時間，內憂外患成了壓倒中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曹總突然意識到自己多年的努力不過是徒勞而已。人至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表面風光，內心滄桑，縱觀四周，沒幾人可以信賴依靠。一夜之間白發叢生，臉頰上的肉耷拉下來，講話有氣無力。下屬請示工作時，常指著旁邊的佳期：“你跟佳期商量一下。”便閉眼在椅子里假寐。

作為助理的佳期只好硬著頭皮應承下來。佳期在工作上細心負責，就算是簡單小事，也會琢磨其中含義及可優化改進的空間，決不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做事。這都是她上學時養成的好習慣，加上佳期性格好、不耍心眼、遇到困難不推諉，遇見不平總能公正客觀的理性思考，一來二去大家有事都喜歡找她商量。

前一兩個月的混亂期過后，公司不僅穩住了原有客戶，還接了好幾個電商代運營項目。公司陰郁的氛圍隨著春天的腳步逐漸消散，辦公室里那種搖搖欲墜之感也一去不復返。

周五晚上，曹總提議大家一起吃飯，辦公室里頓時響起興奮的掌聲和眾人開心的叫嚷。飯桌上，曹總向各位員工頻頻致意，還說起自己一路走來的心酸。在曹總的帶動下，大家也聊起自己的委屈和壓力，說到情深處，有些員工甚至忍不住淚灑當場。

當患難與共的氛圍達到高潮時，曹總突然朝佳期舉杯：“佳期，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佳期立刻舉起自己的酒杯，并將酒杯置于老板酒杯下方：“曹總，您太見外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曹總笑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佳期，以你的學歷和才華，我一直認為你完全可以在更高的職位上有所發展。”

佳期按捺住撲通狂跳的心，盡量讓聲音顯得平靜：“曹總，您太高看我了。”

“我沒有開玩笑。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觀察你。如果不是你，公司到現在還梳理不出頭緒。總經理的位置已經空出來了，我認為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曹總，小舟難以重載。我管理經驗不足，沒有信心當總經理。”佳期想了想，終于擠出這句話。

“管理其實不難，管著管著就會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或是拿不定主意的，跟我商量就行，不會把壓力放在你一個人身上。先別急著拒絕，回去再好好考慮考慮。來，多吃菜。”

此刻黃佳期的心情很復雜。被人重視認可固然是好，可隨之而來的壓力又讓她有些吃不消。最近這些日子，雖然她行使了總經理甚至老板的權力，讓公司得以穩定運作，但那種時刻提著一顆心、小心翼翼做決策的感覺并不好受。自己性格本就不是外向型、進攻型，完全是被趕鴨子上架。雖然一路沒出差錯，但誰又能保證其中沒有運氣成分呢？

話說回來，如果當上總經理，站在馮宇身旁時，心里自然會多出幾分自信。論相貌、論能力，自己都不過是中人之姿，如果沒有其他優勢，又如何能吸引馮宇長久停留呢？想到這，右手的指尖不自覺轉動起左手手腕上的白玉手串。

翌日上午，馮宇過來看望佳期。天色尚早，還不到吃午飯的時辰，黃佳期和馮宇緩步行走在市政府廣場上，享受著春日暖陽。馮宇目不轉睛地望著廣場上來往的游人：一到假日，這些在本地沒有親友的外地務工人員便帶著孩子在免費的廣場上閑逛，此外還有三三兩兩的情侶或朋友一邊走一邊聊天。

湛藍的天空、嫩綠的樹葉、青翠的草地，一群群衣著鮮艷的兒童踏著歡快的步履滿場飛，嘴里不住地格格笑著。而孩子的父母則多是囊中羞澀的底層打工者，休息日無處可去只好來此消磨時光。與歡樂的兒童相比，大人們衣著寒酸、面色蠟黃，言語間顯得拘謹不安。馮宇看了兩眼便覺索然無味，轉頭問佳期：“最近工作怎么樣？”

“剛想跟你商量來著。老板想提拔我做總經理。”佳期從從容容地凝神望著馮宇，眼神中透著信任。

“好事啊。恭喜你，佳期。”說這話時，馮宇心中不受控制地泛出一縷酸楚，面上苦笑著勉強補了一句：“我的小寶貝終于要獨當一面了。”

空氣中依然透著一絲寒意，再過個把星期，這座城市將全力進入夏季。

“我不確定自己能勝任總經理的崗位。你覺得我可以嗎？”

馮宇懶得說話，但又不得不開口：“寶貝，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大膽去做就好了。”說罷便轉過頭朝前走去。

接著兩人又聊了一些別的話題。當佳期問到馮宇工作時，他卻用一句“還行”便終結了對話。

這戛然而止的對話，讓兩人心頭都有些悶悶的。馮宇興致不高，他一開口會暴露內心的酸楚。平日里，馮宇那機智的談鋒常讓她樂不可支、深受感動，而今天，馮宇卻像變了個人，一味冷漠敷衍，連周邊空氣都變得滯重。

（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殷切地盼望著從你嘴里說出“我為你驕傲”之類的話。我之所以這么努力，不僅僅是為得到老板的認可，更多是希望你以我為榮。我清楚自己算不上優秀，所以一向忍耐克己、兢兢業業。有時候，因為我說不清對你懷有多么深的愛情，我簡直要發瘋了……）

她無意打破沉默，于是兩人就這么漫無目的地走著。

午飯過后，馮宇借口有事要先回深圳。匆匆吻了女友一下后，他隨即打開車門坐進車內，一腳油門朝前方奔去。佳期站在原地沒動，只感覺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混沌……她強忍著淚水，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