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宇把熊偉約到了河邊，兩人沿著河岸漫無目的地走著。

“那100萬現在還在你家里？”

“是啊，她說什么也不肯拿走。”

說到這，兩人的腳步都慢了下來。

“黃佳期這是在拿100萬賭你的良心吶。賭你會不會被她感動，然后跟她結婚。”熊偉似乎對自己這種洞悉世事的聰明才智十分得意。

“你跟我想的一樣。”馮宇有些輕蔑地皺皺眉，稍后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接著，馮宇問道：“對了，佳期是怎么聯系上你的？”

“你去了318沒多久，黃佳期就給我打過電話，問我們創業的事。后來就在你回來的前幾天，她發來一份非常詳細的《創業計劃書》。精細程度超乎想象，整體規劃也帶給我不少啟發。可以這么說吧，一定程度上幫我們避掉了很多坑。有一說一，佳期的眼光和規劃能力相當不錯。”

“所以，你是希望我跟她繼續在一起咯？”

“那還用說。你如果同她在一起，不僅可以心安理得地拿著這一百多萬創業，還有她貢獻經驗智慧為創業之路出謀劃策。其重要性相當于俞渝之于李國慶。呵呵，可能不是很貼切，但意思差不多。”

“可是我愛上別人了。”馮宇語氣躊躇。

“你不說我也知道。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男人得為事業考慮。在我看來，你跟黃佳期結婚也不是壞事。結了婚不代表男人要三從四德，你依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有自由。前提是不被對方發現。”

熊偉用一種中年人慣用的精明老練瞧了馮宇幾眼。馮宇略一思索，也覺得有理。過去是自己把婚姻看得太神圣，既然佳期想跟他結婚，那成全她便是。不管怎么算，自己都不會吃虧。

可是一想到要放棄阿朵，馮宇就心口隱隱作痛。倆人在318路線度過那么多好日子，這份感情豈是說散就散的？況且，他到現在還迷戀著她的美麗...想到在那天堂似的美景之下所培養出的感情，又豈是大都市里的精乖算計可比的？

經過反復衡量，馮宇決定作兩手打算。首先要挽回佳期，阿朵那里再隨機而動。畢竟她離婚也要好一陣子，說不定最后又沒離成呢。

越往前走河道越窄。經過一個夏天的高溫蒸騰，河床水位明顯下降了許多。現代文明的垃圾紛紛堆積在河堤上腐爛發酵。濃稠腥臭的泥漿在高溫下再次發酵、蒸騰，成了蚊子繁育的天堂。只有上了年紀的人偶然間才會想起，在幾十年前這條河也曾經清澈明凈。

馮宇掐著下班時間，開車去佳期宿舍找她。一路上，他幻想著兩人見面時的情形：佳期見到他以后心里又驚又喜，哭訴著心底的委屈，自己則趁熱打鐵賭咒發誓，最后兩人重歸于好。

然而，事實卻是馮宇左等右等都不見佳期回家。打了電話過去卻是無人接聽。

（難道是搬家了？不會是為了避開自己吧？）

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陡然間，神經也繃得緊緊的。眼下，他再也不能像沒事人那般云淡風【輕】。

5分鐘后，車子停在了佳期公司樓下。

（電話依然無人接聽，看樣子只能上去找她了。）

馮宇在一樓的樓層檢索處找到了佳期的公司。尋著門牌號找了過去，卻發現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兩三個設計師模樣的人在加班。

詢問后得知，今天正是“紅辣椒”的招商大會，會議地點在5公里以外的一家商務酒店。

兜兜轉轉來到酒店，輕輕推開會議現場的門溜了進去。一眼便看到佳期正站在燈光輝煌的舞臺上講解PPT。身量高挑的她穿著剪裁精致的連衣裙套裝，足下是一雙香奈兒的高跟鞋，一雙雪白的腳踝在燈光下分外惹眼。

佳期用詞精準，吐字清晰，語速張弛有度，肢體語言優雅大方。講到關鍵處時，巧妙地引用一兩句名言金句，讓人印象深刻。有好幾回，馮宇捕捉到佳期望向聽眾的眼神，居然有種上帝俯視人間的即視感。在回答聽眾問題時，她臉上掛著柔和的笑，眼神明亮，談鋒穩健，機敏睿智。

坐在角落里的馮宇，望著周圍聽得津津有味的人群，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舞臺上這個人真的是佳期嗎？她在自己面前時總是怯怯的，動不動就臉紅，跟眼前這個魅力四射的白領麗人天差地別……

糖水店里只有寥寥幾桌客人，墻上新貼的宣傳海報夸張地形容其絕無僅有的高標準選料以及堪比國寶級大師的加工工藝。

店里冷氣開得很足，兩人都低著頭緘默不言。

“冷不冷？”馮宇伸手在佳期的指尖捏了幾下。

佳期從從容容地抽回手，拿出包包翻找著什么。隔了一會，她抬起頭將一串白色的玉石手鏈遞給馮宇。

“不是要送給雅意嗎？吶，還你。”語氣輕柔沒有半點不平之意。

“開什么玩笑。寶貝別鬧了，明明是送給你的。”

佳期將手鏈輕輕擱在桌面，白色的玉石珠子散發出潤澤晶瑩的微光。

“呵。以前沒有戳穿你，是因為我太軟弱。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學著面對現實。思慮再三，分開是對彼此最好的結局。至于那100萬，我說過那是無償送你的創業啟動金。”

佳期說完后，涂了紅色指甲油的修長手指舀起一勺楊枝甘露慢慢喝了起來。過于軟爛的芒果混合著加了大量人工香精的椰汁，香得突兀，甜得過分。

燈光下，馮宇看到的是一張殺伐果斷、神色堅毅的面孔。

“佳期，我們結婚吧。”

白皙的手指將勺子輕輕放下，輕輕嘆出一口氣，隨即抽出一張紙巾抹抹嘴唇。

“剛才的話你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你不會以為我拿出100萬是為了作戲給你看吧？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太瞧得起我。你所不知的是錢對我來說沒那么重要。我收入不低，對物質沒有高要求。退一步說，就算遇到經濟危機失了業，大不了進廠做流水線，充其量就是身體辛苦一點，吃穿少花一點，沒什么大不了。“

“佳期，可不可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把過去那些不愉快通通忘掉。我保證以后只愛你一個。”馮宇上身前傾，猛地抓住佳期的手腕，“佳期，你還愛我嗎？”

佳期這次并沒有馬上抽回手，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隔了好久才用哽咽的聲音說：“馮宇，你相信嗎？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變過，即使你不止一次背叛我。因為我愛你，所以才裝聾作啞；因為我愛你，所以才無怨無悔地給了你100萬。對我來說，沒有什么比你的幸福快樂更重要。”

“對不起，我無意傷害你。”馮宇眼眶紅紅的，深深呼出一口氣。

“你永遠不需要跟我道歉。縱使你犯下大錯，我也覺得你情有可原。你所有心計，我都當是你對我的心意。我的宿命分兩段，愛上你以前和愛上你以后。你讓我感受到了愛情帶來的浪漫、狂喜、憂郁、痛苦。你賜我有限歡愉和無限悲傷。我不知道你是短暫地愛了我一下，還是根本沒愛過我。但結局都是，因為愛你我透支了我生命里全部的熱情。”

馮宇怔怔地望著佳期，眼淚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