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受到安然的感染。
陸恒半真半假的坐了下來。
“黃泉路上有一種花，它無花無葉，花也是葉，葉也是花，這種植物叫彼岸花，傳說用忘川河沼水與彼岸花一起煮，就變成奈何橋上孟婆勺下一碗色澤紅艷的湯，這碗湯可以讓人忘記前世，今生，也忘了自己是誰”
安然摘下幾片無憂草葉子，放進茶杯中。
“我這珠無憂草沒有孟婆湯那么強大的功效，只能讓你忘記今生想要忘記的事情和人，也就是掐掉你人生長度中的某一段篇幅，你確定嗎？”
當一切準備好，安然將茶放在陸恒面前，鄭重道“記憶就像電影一樣，有開頭序幕有過程也有結尾，缺少了一部分看似無所謂，其實已經(jīng)連貫不起來，就像你要是忘記范曉燕，記憶中沒有關于她任何資料，那時你肯定會好奇孩子誰生的，為什么會叫自己爸爸，家里結婚照上的女人到底是誰，與你有什么關系？”
安然讓陸恒仔細考慮一段時間。
茶杯中無憂草，呈出一種鮮嫩的氣息，葉片除特有的葉紋，還多了幾條細脈。
黃色小花，在杯中無風自動，慢慢以細微的方式轉動，尤其是無根豎起的黃色花蕊，越仔細看，越覺得怪異。
但如果離距離稍微遠一點，還是蠻具有觀賞性的。
比很多茶葉還美。
所以越美的事物，越是可怕。
“一個月前，我還是一百四十斤，現(xiàn)在已經(jīng)瘦骨嶙峋，按照醫(yī)生說法如果再這樣繼續(xù)暴瘦下去，可能會猝死暴斃”
陸恒苦笑了一聲，然后沒有絲毫猶豫端起無憂草一飲而盡。其實他根本不相信安然無憂草的作用。
他相信科學，從心底排斥這些封建迷信。
無憂草就能真的無憂，那世界上遍地發(fā)財樹，早就沒窮人了，可現(xiàn)在世界上窮人還不到處都是。
荒謬言論，荒謬思想。
他喝這杯無憂草的原因，不是真的以為無憂草有忘記憂傷的功能，而是只從他家發(fā)生巨變到現(xiàn)在，別人看他的眼神都多少帶著同情，和憐憫，甚至還有一些嘲笑，只有安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沒有同情，也沒有可憐，讓他心生暖意。
甚至還親自為他點了一根煙。
意思去抽煙傷肺，別再傷心了。
對，他抽煙了，他什么時候有煙癮的，還有他為什么要買煙。
陸恒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迷迷糊糊轉了一圈。
“安老板，我怎么在這里？”
“你是來買植物的”
安然詫異看了他一眼，然后端起兩盆綠蘿放在收銀臺上，道“一共五十塊”
“原來是買植物的，我說我怎么來這里”
伸手掏出錢，放在安然面前，陸恒一拍腦袋，又開始迷糊了，道“可我為什么要買植物，我又不會養(yǎng)”
在臉上來回搓了幾下，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更清醒。
安然也不知道無憂草將陸恒的記憶從那一部分開始掐掉，生怕引起他內(nèi)心的痛苦，所以沒提范曉燕這個名字，反而接著道“你女孩今天生日，她喜歡綠蘿，還讓你給她買一個小豬佩奇蛋糕帶回去，別忘了”
“嗯，肯定不會忘的，正好一會接我女朋友”
陸恒信誓旦旦的回道。
然后抱著兩盤綠蘿離開安然植物店里，身上沒有了剛進來時的謙卑和低落，整個人精神氣煥然一新，可安然卻臉上一變。
“接女朋友”
難道無憂草將陸恒記憶掐在剛談戀愛時。她正值在公司上班的年紀。
安然頓感腦袋生疼。
也就是無憂草無法將人關于某個人的記憶全部刪除，只是刪除掉一小段，可這樣有什么用，到時該知道的陸恒總歸知道真相，該痛苦還是依舊痛苦，甚至會來的更強烈一點。
因為剛相愛，卻得知愛人已死。
誰受得了這種打擊？
……
“你幫陸恒了”
陸恒剛離開植物店沒多久，胡蠻就跑了過來，一邊和安然說話，嘴里還叼著一個崖桃，道“真別說，這桃子效果很好，這幾天胃不像以前那樣隱隱作痛，也不像以前冬天稍微受點冷氣，就天天反胃都吃不下飯”
崖桃對胃炎治愈能力確實強大。
食用過幾天安然的淺表性胃炎，再也沒有感覺到一絲不適。
哪怕喝涼水都沒有像以前那樣剛喝過，立馬疼痛難忍，為開心小站送植物時，安然特意去醫(yī)院查了胃鏡，顯示各項胃功能都很健康。
“你怎么知道的？”
安然好奇的問了一句。
連安然都無法確認陸恒到底是忘記范曉燕還是忘記戀愛后的時間段，可胡蠻偏偏知道。
“我直接問他，范曉燕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和葉樺有非正常關系的”
胡蠻直接回道。
“他怎么回答的？”
安然嘴角抽動幾下，他對無憂草的功效也很感興趣，連忙多問了幾句。
“不知道，很懵然看著我”
“那他說的女朋友是誰？”
安然也跟著迷糊起來，隨即一個可能。
陸恒確實忘記關于范曉燕的一切，但在她之前陸恒還談過一個對象，按照記憶的順序來看，他肯定以為那段空白記憶是他們幸福的生活，也可能以為女兒就是前女友生的。
想到這些，安然看著植物店里的無憂草。
臉上流露出猶豫的神色。
如果他喝完一杯，是不是能忘記父母離去帶來的傷痛，也忘記關于葉影或岳廣寒的一切？
遲疑了一會，安然終究沒有踏出這一步的勇氣。
忘記父母離世的傷痛，是否也代表著需要將記憶中關于父母的一切全部刪除掉。
或許到那時他肯定會疑惑，他從哪里來，父母是誰，為什么從沒見過，也許會因為這些問題寢食難安。
還有葉影和岳廣寒。
人生長度就像寧連公路一樣，她們起點為淮河市，終點是金陵，全程兩百多公里。
可公路全長為三千多公里。
安然記得她們離開時的決然，所以會覺得有些抑郁苦悶。
如果有一天當順著公里從開始到結束，承載著他行駛完全部行程車輛出現(xiàn)后，那些在公路短暫出現(xiàn)過的車輛也就變得無關緊要，甚至會被漸漸遺忘。
因為人可供記憶的空間就這么大，一個人離開，才能進入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