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歡!”古婧靈一聲驚呼,忙起身同宮人一道去扶安月白。
孟擎嘯見安月白暈倒,忙安置她在昭妃宮中休息。
他心知,今日若非古家召玥丫頭和蠻族婧靈入宮,只怕雪兒和孩子勢必無法兩全。
孟擎嘯起身,回望了一眼古雪娉,繼而邁步出了房,道:“來人,朕要擬召。”
他要好好賞賜今日為昭妃接生的所有人,尤其是古玥歡與古婧靈二人。
“是,皇上。”宮人應下。
先前時,孟擎嘯忌憚古婧靈外族之女的身份,雖允眾人名義上喚她婧靈夫人,卻并未真賜她誥命夫人之位。
可那古婧靈助他大破韓邰在先,救他昭妃在后;又助烈淵尋得親妹,鞏固了他與烈淵的君臣之情,于情于理,當親賜她二品誥命夫人之位。
而那古玥歡則更不必提。
原先她身為溫荊義女時,隨軍行醫,足智多謀,大破蠻族,又幫烈淵服住了守身蠱;后又領命隨溫荊去往韓邰,與溫荊古婧靈配合默契,助溫荊滅巫族,收三國,擴他正朝疆土,更是功高。
如今,那玥歡更是力挽狂瀾,進宮保全了昭妃母子。
身為女子,她媚色傾城;身為醫者,又性穎術奇,孟擎嘯更不愿虧待她。
先是時,孟擎嘯命古玥歡嫁予凌親王孟擎舟,本是成人之美,可亦有賞玥丫頭之意。
親王正妃,多少名門貴女眼中的好親事,他親賜了古玥歡。
可現下想來,竟還不足夠了。孟擎嘯擬了召,定凌親王正妃古氏玥歡為一品誥命夫人,只待那玥歡正式嫁入王府的那天再一并降召,也算是添些喜氣。
孟擎嘯擱了筆,又思索了一刻,命人將溫荊召來。
古玥歡曾是安月白之事,天下便只有皇上、溫荊和古家人知曉,可玥丫頭畢竟是溫荊一手帶出的,想來無人比溫荊更了解她。
思索間,宮人已來報:“回皇上,溫掌印已到了。”
“讓他進來罷。”孟擎嘯道,神色頗為輕松。與之相對的,卻見溫荊進來時頗有些不寧。
早在皇上命古玥歡進宮時,小全子便已告知了溫荊。
溫荊又聽著安月白是要為昭妃娘娘助產,便時時留意著昭妃宮中的消息。
無人知曉他的一顆心是如何油里煎著,針上戳著。
昭妃從來是皇上心頭的緊要人物,又是初次懷胎,皇上本就看重。可如今昭妃胎位不正,眼看要難產,阿白進宮不知能有幾分勝算。
溫荊不求阿白能保全昭妃母子再立一功,只求他的阿白能不受牽連自個兒安危。
好在蒼天有眼,阿白有那蠱女相助,又有呂衡出手,保全了昭妃與皇子。
聽著昭妃母子平安時,溫荊竟是一時笑,一時又眼里帶了淚,喃喃幾聲“好、好”,終是放下了些心。
可溫荊還未回神,又聽小全子說,她在施針時面白如紙,還喋了一口血,聽著昭妃無恙后便昏倒在地,便止不住地為她擔心。
安月白向來身弱,今日又頂著天大的壓力,他的阿白如何受得住?
溫荊一急,心下上火心焦,知皇上讓阿白在宮中歇息,便不住讓小全子安排人去照看。正此時,皇上卻宣他面圣。
見到了皇上,溫荊行罷了禮,道過了萬歲,便聽皇上道:
“溫荊,朕已擬召,著意定玥丫頭為一品誥命,在她婚宴當日宣下。”
“先前時,雖已讓司禮監著手隆辦他們的婚事,可朕又改了主意。”孟擎嘯呷了口茶,放下了茶盞:
“你曾助烈淵找回她有功,又興許多了解她一些,還是交予你辦較妥。”
溫荊一跪,垂眸朗聲道:“吾皇圣明。臣,遵旨。”
孟擎嘯嗯了聲,對溫荊擺擺手,“起來罷。”又緩緩走下臺階,道:
“那他們的婚事,便全權交予你了。”
溫荊應下,又聽孟擎嘯道:
“你向來謹慎無錯,又耐心教徒,先前小宴都讓小全子親督。如今替五弟辦喜宴,朕便開恩,允你與小全子出宮入凌親王府觀禮參宴罷。”
“臣謝過皇上。”溫荊道,因著心緒萬千,唇瓣稍抖。
孟擎嘯行至溫荊身畔,輕拍下他的肩,又用僅他二人可聽見之聲道:
“也不枉你教養她一場,盡了情誼。”
“是。”溫荊應下。
孟擎嘯腳步漸遠,并未回首,只兀自輕松道:“朕去看看昭妃。你下去忙罷,好好準備。”
待到皇上離開后,溫荊方起了身。他雖極力壓下心緒,心口卻止不住地發澀,竟是澀得連帶著口里都一同發了苦味。
溫荊行于宮廊,雖走姿仍是規規矩矩,卻是步子輕一腳重一腳,腦中不住響起孟擎嘯方才說的,“教養她一場”。
他出著神,任著自個兒深一下淺一下地移步,終在一小道被絆了一下,不免趔趄,又極快地站穩了。
此小道上,鮮少人至。就算有人,見著正朝掌印,又有誰敢斜視看他?
宮里萬千人,都知他溫荊,怕他溫荊。
溫荊站定,卻覺著腳腕似是崴住了。可他不敢停,一停心下便都是安月白了。
他只得忍著痛,緩緩朝著掌印閣走去。
他兀的想起,安月白十三歲時,因秋千繩斷了,也崴了腳。若能重來,他早知曉有一日會別離,便不會再如當日那般對她厲色。
可如今想起這些無用的又能作甚。溫荊深吸口氣,終是到了掌印閣前,見徒弟小全子來迎他。
“師父。”小全子見溫荊面色有異,疑心溫荊是被皇上孟擎嘯苛責了,可也不敢問,只得巴巴看著溫荊。
“嗯。”溫荊應了聲,并不多說,只是兀自上了臺階。小全子看出溫荊似是崴了腳,便忙來扶,二人一道進了閣。
等溫荊坐定,卻是對小全子道:“你去派人留心打問著,甚么時候她醒了,來告訴我一聲。”
小全子應下,心下才算是了然了。原來師父還是記掛那玥歡姑娘……正此時,卻見那司禮監之首為溫荊送凌親王婚事的賬目。
“讓他們進來放下罷。”溫荊淡淡道,小全子去傳了話。
那司禮監的幾位進來放了東西,見著溫荊面色有異,正不敢多說,剛巧溫荊讓小全子去送他們離開,忙跟著小全子走了。
路上,那司禮監的心下惶惶,問小全子道:“全執事,今日溫掌印他,不是對我們不滿罷?”
“這是哪的話。”小全子苦笑,“師父再能干,再能理,總有身子不爽利的時候,諸位應當也理解的。”
“是是。”那幾位就忙不迭點頭。只要溫荊不是對他們有微詞,便已是天大的好事了。
小全子送罷了司禮監幾位,嘆口氣,又抬頭看了眼溫荊的方向。司禮監這幾位來交接,是因皇上讓師父一人經辦凌親王與玥歡姑娘的婚事。
師父溫荊是何等穩重的人,竟也有今日這般的模樣。小全子已知先前他的猜測不錯,師父是真對那古家小姐、原先的小義女有情。
師父呵。小全子擦了擦汗,心道這玥歡小姐婚期不遠,也許師父在那之后才能徹底斷了念想罷。
小全子暗自下了決心,要在這段時日好好照看溫荊,更要做好自個兒,莫要讓師父再為閑雜之事憂心。
安月白這一昏,竟是到了第二日凌晨才醒。她還有些虛,睜眼環視四周,知是在昭妃宮中。又一瞧旁側的古婧靈,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那婧靈竟是抱著床頭桿睡著了,看來是一夜一直在她床前寸步不離守著,太過疲勞所致。
安月白輕輕起身,卻還是驚醒了古婧靈。古婧靈一個激靈,見床上無人,又一瞧安月白坐于床邊,一身胳膊抱住了她:“死丫頭!”
“靈姐姐,我沒事。”安月白說得極輕,聽著發音都有些無力,是因今日為昭妃助產,心驚悸動所致。
古婧靈所言不虛,眼見還有十日便能成蠱,這十日竟是更險了。今日她已極力壓下,才不致被反噬而死。
“醒了醒了!”“玥歡小姐醒了。”當值的宮人發現后,便立刻去為古玥歡準備盥洗用具和飲食。
待古玥歡用了些飯后,又見宮人端了碗安神固本湯來,原是呂衡見她昏去后擬的方。
安月白飲下藥,聽古婧靈在一旁絮道:“這剩下十日,你再莫要想著其他事宜,專心閉關修習就是。再來一回,你這身板受得了,我可受不了了。”
“嗯。”安月白放下藥碗,又拉著古婧靈一榻睡了會,再醒時已然天亮了。
她方梳洗罷,便見新來了兩位大丫鬟,說是凌親王聞聽古玥歡昨日暈厥,撥了她們二位得力的侍女來宮中照顧她飲食。
安月白平靜無波地應下,便也再未上心。
可這處安靜,那處卻不然。
小全子早命人留意著古玥歡這處的消息,黎明前古玥歡一醒,他便第一個知道了。可那會還早,他又想等會再去告知溫荊,卻又聽說凌親王派人去照顧那古玥歡了。
小全子有些頭痛,卻仍是找了溫荊,不料師父竟是一夜未眠,眼底都有了血絲。
但果不其然,一聽那玥歡醒了,師父頓時長出了一口氣,久久揉著眉心,似是心放回了肚里。
“你去派些得力的,務必……”溫荊還未說罷,卻聽小全子垂眸道:
“師父,凌親王已然派了兩位得力的侍女入宮,說是照顧玥歡小姐的。”
溫荊啞然,未能瞬然調整神色,只擺擺手,示意讓小全子出去。
小全子出了門,乖順將門闔上,心道:師父,您早痛早罷了,可千萬莫要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