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南境安厚鎮雪焦村。

雪焦村的村口有兩間茅草房，一間大些，房前的空地扎著籬笆圍成院子，右邊是一片菜地。小的那間在大房的左邊，房前有一棵梨花樹，以梨花為界，中間豎了一排竹籬。

村里書塾夫子李悝住在那間梨花小房里，大房是衛明熙和衛娘的家。

“衛娘，今晚可有魚吃？”李悝端著一碟開了口的小栗子推開低矮的院門進來了。

“夫子今晚如何得閑？”衛明熙坐在門邊繡一面帕子，月光清明，屋里的燭光搖擺不定。

“哪里得閑，我來定然有事。”李悝把栗子擱在地上，也在門檻上坐著。

“你這帕子繡了可有個把月了，還不見好，再拆開怕是帕子就要散了。”李悝看著衛明熙手里的紅色帕子說。

“夫子也懂女紅？”衛明熙遲疑著看了他一眼。

“不懂。”李悝放眼望去，院子的籬笆墻爬滿了開紫色花的夕顏。

“夫子今晚想吃魚？”衛明熙問。

“衛娘去哪里了？”李悝挑了一顆栗子剝著，不答反問。

“不知道，明熙不敢打聽。”衛明熙把繃子拿遠，借著月光看了看自己繡的梨花。

“為何挑紅色這樣喜慶的絹帕來配梨花？”李悝說完往嘴里丟了一顆栗子。

“夫子不覺得這樣能讓人過目不忘嗎？”衛明熙把繃子舉高，月光穿過經緯空隙映上她的臉，因是紅色的帕子，她的臉也像染了顏色，梨花的影子打在她面上。

“如此奇怪的做派。”李悝又拿起一粒栗子剝著。

“夫子找夫人何事？”衛明熙把繃子放下來，繼續拿著針繡。

“自然有事。”

“夫子，你說為什么明熙待夫人真心，她不信呢？”

“丫頭不必如此，衛娘不信，那是因為她不懂。”

“當局者迷，夫子和我們比鄰而居，聽著看著不也難過嗎？”

“梨花高潔，生長在這鄉野村外一樣耀眼，放到都城去不比其他遜色，丫頭性子清絕，衛娘不是嬌生之人，你倆一起若不契合，那便只能像如今這般生活。”

“夫子究竟為何事來？”

“他來了。”李悝看著院門外那一點燈火說，然后起身迎去。

“夫子我來晚了，還請夫子責罰。”邢靖淵提著一盞燈來，笑將著與李悝一道往屋子走。

衛明熙站起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來人。

“丫頭，看傻了？”李悝出聲提醒。

“夫子，這位是？”衛明熙把雙手背到身后，突然來了興致，不再愁眉苦臉，她臉上掛著笑。

“在下邢靖淵，突然造訪，冒昧了。”李悝朝邢靖淵挑眉，邢靖淵會意，對著衛明熙作揖道。

“邢公子是來尋夫子的？”衛明熙把手抱在胸前，倚著門框。

“是夫子邀我來此，只是靖淵不知所為何事。”

“里面請。”衛明熙收了地上的針線籃子與那碟栗子，自己先跨進屋里。

“請。”李悝伸手示意邢靖淵進去。

“夫子請。”邢靖淵彬彬有禮道。

“是夫子帶人來了嗎？”衛娘提著食盒回來了。

“夫人，是夫子和一位邢公子。”衛明熙聽見聲音連忙出來接了食盒。

“夫子，久等了。”衛娘今兒穿一身紫色織錦的新衣裳，說笑著來到二人面前。

“衛娘，這就是你托我找的人，雖無家世，卻是清白之身，人品相貌我這一關是過了的。”李悝對著眼前這位初識敦厚，而今越發陌生的婦人說。

“夫子的眼光我自然信得過。”衛娘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邢公子愿意入贅于此嗎？”衛娘轉著茶杯，拿眼看邢靖淵道。

“夫人說什么！”邢靖淵一下子站了起來，高聲道。

衛明熙把食盒里的菜品一一布置妥當，卻被邢靖淵這話驚了一嚇，手里的筷子掉了一根。

“邢公子不必驚訝，我只是想為我家姑娘尋一個不會離開她的人，你若不愿，直說便是。”

“衛娘和夫子為何找我，是見我無親無故可憐我，還是壓根你們家姑娘有何隱疾不敢嫁人才出此下策。”邢靖淵過分激動，說話鋒利。

“姑娘就在這兒，邢公子這話當她面兒說不好。”

“什么好不好，我邢靖淵雖落魄，就算一生不娶也不入贅。”邢靖淵端起茶杯，將杯中茶一飲而盡后用力放下，發出一聲清透有力的聲響，衛明熙心頭又是一驚。

邢靖淵轉身要走，衛明熙看著他氣沖沖的來到門邊，邢靖淵正視望了她一眼，月光映照下，衛明熙眼神怯怯的，不敢去看他的一臉怒容。

“衛姑娘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他日一定可以覓得如意郎君，請恕靖淵今日無禮了。”

邢靖淵說完便拂袖而去。

衛明熙看到擱在門邊的燈籠他沒提，下意識她把燈籠提著便要出門，一腳跨出門檻時又回頭瞧了瞧衛娘和夫子。

“去吧。”衛娘沒想到自己的好意會遭到邢靖淵如此激烈的拒絕，她現在反而有些愧疚，因此對衛明熙說話也溫和了。

衛明熙得到同意，欣然出門。

“邢公子等一下。”衛明熙小跑著追趕邢靖淵的腳步。

“衛姑娘做什么？”邢靖淵剛走到院子外的梨花樹下，聽到聲音回身道。

“你的燈，天黑了。”衛明熙氣喘吁吁的說著，她沒出院子，直接跑來梨樹下，把燈籠遞出去給他。

“多謝。”邢靖淵接了燈籠，梨花簌簌下落，掉了兩人一身，相顧無言了一會兒，衛明熙開口:“邢公子是知禮讀書人，不要和夫人置氣，明熙也無親無故，是夫人把我養大的，這種終身大事自然由她做主，只不過我沒想到她會打這種算盤，惹得邢公子厭煩，明熙在此替夫人致歉，還請邢公子忘了今晚這不愉快的事。”

“衛姑娘倒是明事理的，我并無惡意，只是文人清高，不想別人說閑話，所以無法接受衛夫人的好意。”

“邢公子喜歡梨花嗎？”

衛明熙抬頭正視著邢靖淵。

“喜歡的。”邢靖淵笑道。

“那這個送你。”衛明熙以自己繡的紅帕子裹著樹枝，折了一枝梨花遞給他。

“好。”邢靖淵抽了紅帕子，把梨花留給衛明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