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涼舍,酒肆。
聶爭打著傘立于舍外,屋檐滴水,雨絲涼涼的輕點面部,若不是眉目嚴肅,此刻好生愜意。
嘆了嘆氣,他還是走上臺階,收了傘遞給早迎上來的店家。
“今日可有梨花露?”聶爭問店家道,自己卻不停,直往內(nèi)閣走去。
“公子喜歡的,自然有,常備著呢。”店家把傘交給他的妻子。
“今日為何不見小丫頭?”掀簾未進,聶爭突然想起來此前見過的那個伶俐丫頭。
“難為公子還記得,丫頭今日略有不適,在里間臥著。”店家為他掀著簾子。
“既如此,那便不叫她了,煩請給我一碟水鹵牛肉,一壇梨花露便好。”聶爭進了此間,里面一個窗戶臨河,坐著喝酒能瞧見河上來來往往的人事。
“公子稍等。”店家退去。
聶爭倚靠著窗欄,望著外面的雨,河上有一座橋,此時無人。
漸漸的,有一傘入了視線,再一會兒,只見那傘下之人是一位姑娘,臉上蒙著白紗巾,倒看不清模樣了。
“公子,今日來可需要叫瓔姑娘?”店家提了食盒進來。
“她不休息嗎?”聶爭拿了那壇酒倒起來喝著。
“瓔姑娘吩咐了,將軍一來便叫問問可需要她出面。”
“她若無事,便請她出來吧。”
“是。”店家淡淡一笑。
聶爭面上并無波瀾。
“公子今日不當值?奴家聽聞城里可是死了人的。”曲瓔著鵝黃外裳,右手搖著一柄淡紫色團扇,左手端著一盤炒栗子進來。
“坐。”聶爭道,自己又飲了一杯。
“今日想開了,不空腹吃酒?”曲瓔放下團扇,開始剝栗子。
“不過是有些日子未曾吃過肉食,不沾葷腥無法提劍。”
“昨兒是好日子,偏生了事端,你還吃得下?你既能來這里,想來是無礙的。”曲瓔剝了一顆完好的栗子用手帕托著給聶爭。
聶爭沒接,反拿起箸夾了幾片牛肉塞進去。
“你說的,那是大君該憂之事。”
“別人不知,我可清楚聶將軍的一腔柔情,否則你也不會來這兒了。”曲瓔說完輕笑了兩聲。
“借酒澆愁愁更愁,不過是閑來無事,打發(fā)時間罷了。”
“依我看,如此甚好,將軍就該吃好喝好,良心且收起來,這雨一時半會兒也不停,等它斷了,自然該有需要將軍做的事出現(xiàn)了。”
“嗯。”聶爭說著轉頭去看窗外,曲瓔依舊靜靜的剝著栗子。
舍外廳里。
“店家,我來看阿涼。”淳畫兒裹著蓑衣在門外道。
“淳姑娘,快,快,將蓑衣脫了,允娘接一下,淳姑娘來了。”店家忙招呼其他進門的客人。
“允娘,阿涼現(xiàn)在可有什么劇烈的狀況?”淳畫兒一面解著系在下頜處的帶子,一面問道。
“我剛進去瞧了,全身都燙著,姑娘再不來,雨下得這樣大,幸好姑娘來了。”允娘說著便哭起來。
“抱歉,雨大,我不小心滑了一跤,耽誤不少功夫。”淳畫兒急了,帶子反而越扯越緊。
“哎呀,這破玩意。”淳畫兒氣急一把將蓑衣整個從頭上取下。
“允娘別管它了,帶我進去。”
允娘想要去撿被淳畫兒丟開的蓑衣,淳畫兒拉了她的手便進里間去了。
淳畫兒衣裙在滴水,拖了一地濕漉漉的。
聶爭忽聞外面有人急急走過,邃扭頭看簾外,只有一個橙色的身影閃過。
“那是誰?”聶爭問。
“應該是淳大人家的二小姐,宮里出來的,專診小兒病癥。”曲瓔歪著身子,一盤栗子吃了沒幾顆。
“淳大人家的二小姐。”聶爭復述了一遍。
“是,這位二小姐和她爹可不是一路人,我們這些人常說,淳大人能安居高位到如今,若不是憑著二小姐積德行善,怕是個短命鬼。”
“淳大人不過自私了些,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說的不錯,如今世道,要想活下去,可不得多為自己著想,像聶將軍這種不要命的,是不會有人喜歡的。”
“聶爭問心無愧便是,其他的不在我的心里。”
“將軍可是舒坦了,不怕祖宗怪罪?”
“為國生,為國死,聶爭不考慮成家。”
“等你遇到了想愛之人再說這話試試,想愛而不能愛,那才是真恨了全天下。”
“瓔姑娘這話聶爭不敢茍同。”
“哈哈哈,說笑罷了,聶將軍一貫作真,聽不得好賴話。”
“小丫頭病得嚴重?”
“我過來時,全身燙著呢,允娘都熬了兩天兩夜沒睡,我也是不得已才給淳姑娘去信兒。”
“我能去看看嗎?”
“跟我來吧。”曲瓔起身,端了栗子走在前面。
“允娘,聶公子想來看看丫頭。”
“快請進來。”允娘哽咽道。
“允娘,聶爭冒昧了。”聶爭進來便先行禮。
“公子有心,就怕過了丫頭的病氣。”
“習武之人不妨事。”聶爭這才走近。
淳畫兒凝神號脈,眉頭緊鎖。
“允娘,快去打一盆井水。”淳畫兒突然睜眼道。
“誒我就去。”
曲瓔端著栗子靠著床尾處瞧著。
“丫頭如何?”聶爭沒忍住問了一句。
阿涼兩頰燒得紅潤。
“不好。”淳畫兒只給了這么兩個字。
“水來了。”允娘道。
“為阿涼擦拭全身,直到熱度散去。”淳畫兒讓開,自己反而踉蹌了。聶爭在她身后及時扶住她的后腰。
“多謝。”淳畫兒抹了抹額頭上的雨水。
“衣衫盡濕,姑娘該去換。”聶爭待她站穩(wěn)了才松手。
“我那里有,不嫌棄的話。”曲瓔說著,身子未動。
“不麻煩瓔兒,我這身沾了阿涼剛剛的嘔吐物,在未診斷出是否中毒的情況,我不會脫下來的,不是嫌棄。”淳畫兒向著曲瓔道,給了她一個寬心的笑。
“知道,二小姐不必多心。”曲瓔開始剝栗子吃。
“公子請。”淳畫兒向聶爭道。
允娘準備為阿涼擦拭身子,聶爭這才反應過來該出去。
“我就在外面,有事可以叫我。”聶爭留下話便帶上門,只是,門剛一關上,便聽到了里面淳畫兒打噴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