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
“昨日之事,諸位比老夫清楚,今日,我們就來說說,該如何是好。”李悝坐于堂上,手里拿著一枚竹簡。
“常柿賢,聶風,衛子染。”李悝點了三人的名字。
三人互相觀望著站起來。
“有何不快,就在這兒說開了,我教的學子,不該行為偏失,若是因此心生恨意,門就在這里,自行離去便是,我絕不阻攔,也不挽留。”
一室無聲,坐著的人也屏息凝神。
李悝端坐著,靜候他們開口。
許久,聶風道:“夫子,我向來口無遮攔,平常說的話傷人自己也未曾察覺,如若因此傷到了人,那我在此向平白被我傷到的人道歉。”聶風說完便對著李悝行了個禮。
“你傷了何人自己不知嗎?說出來。”李悝一改往日溫和不刺激的性子,將手中竹簡用力排在桌案上,“啪”的一生饒是令底下的人也心頭一驚。
聶風捏緊了拳頭,深深吸氣后,轉身對右手邊的常柿賢鞠躬道:“常公子,聶風素日來心直口快,說話不留情面,給常公子平添了諸多煩憂,聶風有罪,在此道歉,不求常公子原諒,常公子愿意的話可以罵回來。”
“你!”李悝被他最后這句給氣到了,又一把抓起竹簡。
“夫子莫氣,我說的是真心話。”聶風看向李悝道。
“小王爺家勢大,我可不敢。”常柿賢冷哼幾聲。
“沒什么敢不敢的,你想打我也行,打完了我再向夫子請罰。”聶風光明磊落,這一點李悝是不擔心的。
“算了吧,明知道我打不過你,我不做自不量力的事。”常柿賢道。
聶風道:“我不還手。”
常柿賢道:“不必。”
“聶風,今日散學你便去挑三十擔水。”李悝道。
“是,夫子。”聶風說完,李悝便讓他坐下了。
常柿賢看樣也要坐下,李悝卻道:“柿賢,昨日一事你可知錯?”
常柿賢聽了便重新站好,道:“夫子所言何意?”
李悝看了看衛子染,再看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常柿賢微微一愣,道:“是,是我做的,那又如何?罰我挑水嗎?我現在便去,五十擔我也認了。”
底下人心中疑慮又震驚,卻又不得開口詢問。
李悝道:“我教出來的學生竟然會行此害人之事,當真令我心寒。”
常柿賢此時倒是磊落大方,道:“夫子心寒,我也心寒,反正一年到頭您的心思全在他人身上,何曾分過我一絲厚愛?我是存心害人,但是我也不怕被人看見,本就是故意的。”
李悝道:“你……”話沒說完突然便頭疼,李悝按了按額角。
衛子染道:“夫子可是哪里不適?”
李悝嘆了口氣,道:“無事,子染,你自己說,你可知錯?”
衛子染不知道他說哪件事,一時未答。
李悝又道:“常柿賢曾和聶風有口角之爭,你是否為了護著聶風而命人在散學途中將常柿賢推入河道,眾所周知,常公子怕水,這一下,他病了三月方痊愈。”
衛子染心下了然,道:“確有此事。”
李悝緩緩道:“五十擔水,你可有異議?”
衛子染將身子放得更低了些,道:“謝夫子。”
李悝又向常柿賢道:“你也五十擔。”
常柿賢拉長了聲音道:“是。”
聶風直拿眼神瞥衛子染,他沒想到衛子染平日那么一板一眼的,也有義氣這種東西。
“受傷的人自己小心些,別磕了碰了。”李悝看著邢靖淵道。
“多謝夫子。”邢靖淵要站起來,李悝擺擺手示意他坐著。
“此事,大君若問起,我自當據實相告,你們也不用戰戰兢兢的,把字練好了,應該沒人希望大君過來時,墻上的那些字還掛著吧?”
“是,夫子。”余下人一齊道。
“在我這兒求學,今日都給我聽好了,我不求日后你們個個頂天立地,但即使窮盡一生我也希望你們做事做人無愧于心。”
眾人:“是。”
學宮后院。
“阿淵,你還是去里面坐著吧,不然讓家奴來領你先回府去?”衛子染挑著水,邊走邊對跟著他的邢靖淵道。
“我不回去,我在這兒陪你。”邢靖淵手里拿著竹簡。
“那你挑個有陽光的地方坐著。”衛子染粗喘著氣道。
“好。”邢靖淵果真在后廊下的臺階上坐著,這兒顯眼,陽光也照得到。
那群黑天鵠一動不動的窩在墻根。人來了也不叫喚,聶風,衛子染,常柿賢三人各做各的,也都不說話。
明光殿。
“夫子,昨日怎么回事啊?今兒許多愛卿都來問寡人了。”衛王召了李悝來。
“都是學生間的蒜皮小事,具體的經過臣會寫一份呈給大君,今日該罰也罰了。”李悝立于衛王的桌案前道。
“學宮里的事寡人不管,寡人信夫子,愛卿們大多是心疼孩子罷了。”衛王一面批閱呈則,一面道。
李悝道:“臣明白,讓他們結伴出行本就是考驗,受傷的是臣的故友之子,并非朝中大臣的公子,大君放心。”
衛王道:“這孩子倒是委屈了,他家住何處,寡人派人去慰問一番。”
李悝道:“因是為了救子染公子受傷,子染公子把他接到府里住著了。”
衛王:“也好,子染那兒有王后照拂,那便不必擔心了。”
李悝:“是。”
“天鵠沒事吧。”衛王問到這個才抬起頭看李悝。
李悝:“無事,都回來了。”
“大君,小南村一事,是否列為國殤?”李悝問道。
衛王:“這事早朝議過,夫子以為如何?”
李悝:“大君若有定論,臣不敢置喙。”
衛王:“無妨,還沒定呢,你既然問了,且說說看。”
李悝鄭重跪下,道:“按理百姓不是王族,不算,但在此非常之際出事,眾目睽睽之下,開了先例怕是會讓有心之人鉆了空子,不如不列,只定取每年的那一天由女司大人主持祭祀,也算給了天下一個交代。”
衛王:“有理,此法再仔細推想有可行之處,明日早朝寡人會同愛卿們說說看,還要多謝夫子。”
李悝:“臣也是衛國子民。”
衛王:“夫子快請起。”
李悝:“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