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徵羽在原地焦急地等待，遠遠看到有人跑來，迎面而來的安穩感，她也往前跑去。

等看清楚來人，她心里明白了那種安心感為何而來，是他的話，那么她覺得他一定能幫助她找到。

來的是歐陽商，不是錢竽。

“你把我的手機拿著，里面有孩子的照片，我們分頭找，找到了聯系我。”宋徵羽此刻只想著嚴歆，根本不是平日里見到歐陽商的模樣。

歐陽商接過她遞來的手機，右手手指按了按屏幕，左手伸進褲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機，“你把我的手機拿著，我已經撥通了我的號碼，找到的話你記得打你的手機號。”

宋徵羽趕緊接過來，不忘叮囑道，“對了，嚴歆是患有自閉癥的孩子，你多看看比較隱蔽的角落。”

歐陽商應了聲好，剛要轉身去找，又跑回頭拉著她。

“不要慌！”

這無疑給此刻慌張至極的宋徵羽打了一劑強力鎮定劑，他的聲音堅定有力，讓宋徵羽無處找尋到出口的內心尋到了一出光亮。

“找到了記得打給我，你自己要先冷靜。”歐陽商握著她的手臂說著。

宋徵羽點點頭。

歐陽商隨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和她兩頭分開去尋找嚴歆了。

宋徵羽往后山更加黑暗的地方走著，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微弱地路燈亮著，手機的手電筒照著的地方就是最明亮的地方，她不禁抖了抖身子。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她不得不念著社會主義價值觀來降低自己的恐懼感，好像這樣能夠一生正氣，阻擋一切妖魔鬼怪。

她本就是個膽小的人，從小到大看的最可怕的影視作品便是《名偵探柯南》，這還是她上大一的時候鼓足勇氣去看的。

而此刻看著漫山遍野毫無人跡，恐懼感卻布滿全身，周圍的漆黑總是讓她斷斷續續地讓她想起一些令她發抖的回憶。

她最懼怕黑暗。

但為了嚴歆，她必須硬著頭皮上，努力不去想那些恐怖的場景和故事，害怕找不到嚴歆的恐懼比現在面臨的恐怖感要更加可怕些。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著。

“嚴歆！......嚴歆......”

宋徵羽大聲地喊著，卻沒有人回應。

她用手機的手電筒照著每一個偏僻的角落，照到地上的一個大坑里，看到了個身影，先是嚇了一跳，極度恐懼下她并沒有發出聲音，平靜了會兒，趕緊往前過去看，是嚴歆！

“嚴歆！別怕，老師來幫你了！”宋徵羽趕緊跳下去，自己也摔了一下，這個坑堆滿了稻草，還是劃花了她的腿的幾處皮膚，不過現在她也顧不得自己的疼痛，趕緊起身走向嚴歆。想要把她托上去，可是嚴歆一直蹲在原地，怎么動她都不肯動一動，坑還是有點深，比歐陽商都高。

宋徵羽抖著手，趕緊撥通自己的電話，“喂，歐陽商！我找到嚴歆了，在后山的涼亭的位置，旁邊有個稻草坑，你快來！”

歐陽商掛了電話，拔腿就往后山跑去。

宋徵羽用光照著嚴歆的身子，湊過去想看看她身上有沒有什么受傷的地方，“嚴歆，你可以站起來嗎？老師想幫你看看有沒有受傷？”

嚴歆沒有回答她，仍然抱著自己蹲在原地。

宋徵羽伸手想去觸碰她，讓她不要那么害怕。剛碰到她發抖的身子，嚴歆抖得更加厲害，全身在抗拒接觸，把自己抱得更緊。

這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而且這個情況看來，嚴歆可能不是自己跳進來的，很可能是人為，可是自閉癥的孩子也很說不準他們會干些什么事情。

宋徵羽聽著外面的動靜，她自己也瘆得慌，周圍都黑漆漆的，就靠著手機手電筒的光尚且能感到一絲安穩。聽到外面有響聲，趕緊把手機舉高，讓光照出去，“歐陽商！這里！”

歐陽商看到光源，跑近看到坑里的二人，目光丈量了下坑的高度，二話不說一躍而下，手機的光亮照了照她們，看到她們無傷大礙也就稍微放心了點。

“我先把你托出去，等下你配合我把嚴歆帶出去。”

宋徵羽聽著他鎮定的語氣，努力使自己不要發抖。

歐陽商走近她，伸手握著她的手臂，“沒事了，孩子這不是找到了嗎？”

宋徵羽皺著眉頭，閉了閉眼，深呼吸，周圍還是太黑了。

歐陽商心里也猜測到她是不是怕黑才會這樣，語氣溫柔地說，“別怕，我在這里。”

宋徵羽睜開眼，借著手機的亮光看向他，緊握的拳頭終于松了松，不再慌亂，不再害怕，重重地點頭。

歐陽商蹲下，“我先把你送出去，你在上面拉嚴歆一把。”

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脖子處，讓她騎到自己的脖子上。

“我......有點重的。”宋徵羽有點猶豫要不要坐上去。

而且自己上去了，上面很黑。

歐陽商準確地把自己的手上的手機一扔，上面黑漆漆的空間里終于有了光亮。

“哎，那是我的手機啊，你說扔就扔！”宋徵羽暴躁。

“扔中了不就行了，快點兒，嚴歆等著你救啊！”歐陽商伸出手給她當支點。

“啊，對不起！”

宋徵羽也不好繼續發作，趕緊扶著他的手，跨坐在他的脖子上，歐陽商雙手握拳扶住她的雙腿，用力起身，輕輕松松。宋徵羽趕緊用手肘撐著坑邊，自己努力往上爬著。

等宋徵羽成功上去，她趕緊把手機撿起來，走到離嚴歆近的一邊，照向她旁邊，語氣輕柔，哄著她，“嚴歆，跟老師上來好嗎？”

嚴歆依舊沒有理她。

宋徵羽想了想，用一個極其幼稚的方法，繼續道，“老師請你吃棒棒糖好嗎？”

歐陽商滿臉疑惑的表情在黑暗中并沒有很好地傳遞給宋徵羽。

嚴歆動了動，突然出聲，“那我可以要兩個嗎？”

宋徵羽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小朋友的性格也就是這樣，想要吃糖，“當然可以！十個都可以！跟老師上來好嗎？”

歐陽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兩位女性，到底這是怎么交流的！

宋徵羽指了指歐陽商，“讓這個教官幫你好嗎？他也會給你買糖吃的。”

歐陽商愣了愣，馬上配合地說著，“對，教官也給你買一大堆糖吃。”

宋徵羽好笑地看著他，又繼續哄著，“來吧，老師在上面接住你。”

嚴歆站了起來，很配合地讓歐陽商抱著把她托高，宋徵羽趴在坑邊接住她，把她往外拉。

等嚴歆完全上來了，宋徵羽趕緊把手機舉著檢查她有沒有哪里受傷，腿上有點擦破皮，還好，問道，“有沒有那里痛啊？”

嚴歆居然乖乖地搖了搖頭，可能是她覺得宋徵羽這人對她沒有惡意，或許是那棒棒糖真的誘惑了她，畢竟對于心理年齡只有三歲的她，還是真的很受用。

宋徵羽想要回過身看看歐陽商需不需要幫忙，誰知道歐陽商一個助跑就身姿矯健地跳了上來，動作干脆利落。

現在宋徵羽的恐懼感和負擔感尚且存在，不然她肯定沉迷于他帥氣的身姿。

兩人趕緊把嚴歆帶回了宋徵羽的宿舍，宋徵羽讓歐陽商告訴錢竽先不要告訴同學們找到嚴歆的事情，她得看看，這到底是嚴歆自己的動作，還是人為。

“是你自己摔下去的嗎？”宋徵羽給嚴歆上著藥問。

嚴歆又回到了不說話的狀態，緊閉著嘴，什么都不講，低下了頭。

宋徵羽看著她，心里有點數。

嚴歆的自理能力還是很強的，她會自己洗澡洗頭，會打理自己的一切，就是不愿意說話。

宋徵羽等她洗完給她處理好傷口后，讓她在自己的床上睡，在一旁陪著她，等了等她呼吸均勻綿長，才起身離開。

嚴歆應該還是嚇到了，今晚發生的事情，對于宋徵羽這個大人來說都有驚無險，更何況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再怎么習慣黑暗，被困在那樣又深又黑的坑里，周圍還杳無一人，任誰都會害怕。

關了燈，走到樓下，看到歐陽商居然還站在那，快步走向前去。

“你怎么還在這里啊？”宋徵羽問道。

“嚴歆還好嗎？”歐陽商淡淡地問道。

“睡了。”宋徵羽輕輕嘆了口氣。

意外的沉靜。

歐陽商想起剛剛她向他跑來時，眼里含著的淚光，一臉無助的模樣，也不知道她自己去找嚴歆的路上到底哭沒哭。但他知道她肯定被嚇到了，后山那么黑，剛剛在坑里一把握住她手的時候，汗濕的手掌透露著她的不安和恐懼，即便如此，在那么黑的環境下她還是敢自己去找人，歐陽商看到了她不一樣的一面。

歐陽商垂眸看著她，月光傾瀉下來灑在她的臉眸，柔和細膩，看得令人心醉。

“我回去找找我們班的孩子，我覺得這件事情不太簡單。”宋徵羽抬眸，平靜地說道。

歐陽商溫柔了眼眉，“好，我跟你一起。”

宋徵羽終于微笑著點點頭，只是她轉身地很快，并沒有看到歐陽商臉上也有種如釋重負的笑容。

宋徵羽回到班級隊伍里，仍然裝得很著急的樣子，和錢竽提前說好了演一出戲，故意在她的懷疑對象旁邊說話。

“找到了嗎？”錢竽假裝很著急地跑過來問著。

宋徵羽拼命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快要哭了，“還沒，真的要完蛋了。這天這么黑，都不知道安不安全，要是還走失在后山里，哇，更可怕了，嚴歆到底去哪了啊......”

宋徵羽聲容并茂，有多夸張就整得多夸張，眼淚掛在眼角，看上去楚楚可憐。

“我把孩子們帶回宿舍，然后和你們一起去找吧。”

“好。”

錢竽他們三個人把剩下的孩子們都安全地送回了宿舍，一路上，宋徵羽都跟在懷疑對象身邊，觀察著她的微表情和小動作。

果然，她有些地方出賣了自己。

回到女生宿舍，宋徵羽把林零叫到走廊來。

“你不擔心你的室友一直不回來嗎？”宋徵羽看著她的眼睛，直截了當地問她。

林零的笑容馬上泛起，眼神一直往右邊飄著，手也不自覺地雙手握緊，笑得很不自然，“老師，我也不能去找她啊？我人生地不熟的，也迷路了怎么辦？你們不就要找兩個人了嗎？”

林零自認為自己有理，一直理直氣壯。

宋徵羽自然是比她淡定，緩緩戳穿她，“你還要騙老師嗎？”

林零咽了咽口水，皺著眉頭，收起了笑容，沉默不語。

“還是上次那件事嗎？”宋徵羽又問道。

林零心里慌亂，終于繃不住了，有些崩潰，“對！就是！我就是看不慣她！她憑什么不理我？就得了個病，憑什么不理我？她以為她是誰啊！”

宋徵羽一臉驚訝地看著林零吐出這些話，通紅著雙眼，寂靜地爆發。

“憑什么爸爸媽媽要多愛她那么多啊！我也是人啊！”林零說完了又哭了起來，那個表情即倔強又委屈。

宋徵羽的眼眶突然濕潤了，她想起聞栩阮，她的家里也是組合家庭，兩個家庭結合后，她的爸爸并沒有以前那么寵她，每每當阮阮跟她傾訴心事的時候，她都同樣不好受。

宋徵羽看著眼前這個掉淚的小姑娘，跟著揪心，莫名難過。

“為什么就不可以多愛我一點呢？”林零還在哭。

宋徵羽一時說不出話來，就這么看著她發泄完情緒，最后她上前安慰道，“你知道嗎？妹妹是星星的孩子，她有她的發光點，你要試著去了解她，無論如何，親情是最重要的。你今天這么對你妹妹，你爸爸媽媽會更愛你嗎？不會的。對你妹妹好一點，試著放下所有成見去了解她，她也會愛你，爸爸媽媽也會更愛你。”

林零站在原地哭，宋徵羽走上前去抱著她。

林零抱了很久都沒松手，可能是她太懷念擁抱的感覺了吧，這樣短暫的溫馨，她還想再持續一段時間。

過了會兒，林零抹了一把眼淚，松開她的懷抱，“謝謝你，小宋老師。”

“快去洗漱睡覺吧！”宋徵羽柔著聲音說。

林零很聽話地回到了宿舍，覺得這段時間的煩悶終于有了傾瀉的出口。

宋徵羽有些出神地走到樓下，一直盯著地面往前走著，直到看到一雙軍靴。

“抬頭！”歐陽商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宋徵羽繼續低著頭，不想讓他看到她難過的樣子，形象不好。

“給我看看！”歐陽商放輕了語氣，溫柔地哄著。

宋徵羽聽著他的語氣，乖乖地抬起頭，小臉皺巴巴的，一臉惹人疼的表情。

歐陽商突感覺到心里某塊地方塌了下去，抬手佛了佛她掉落下來的劉海，替她捋到耳后，“怎么愁眉苦臉的？”

宋徵羽看著他，眼眶突然濕潤，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淚就從眼眶里下落，她迅速地低下頭，微微哽咽，“可不可以轉過去？”

歐陽商意外聽話地轉過身去，下一秒，女人柔軟的身軀貼上了他的背。

“對不起，讓我抱一下，就一下。”宋徵羽糯糯的聲音說著。

可能是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么棘手的事情，那種未知的恐懼，責任的壓力，還有耳邊一直回響的林零說的那幾句話，還有歐陽商那罕見的溫柔的眼神，讓她都繃不住自己，想要大哭一場來釋放堆積著的情緒。

“剛剛林零跟我說的話，讓我想起自己了。”宋徵羽緩緩地說著，“我有個親妹妹，小時候爸爸媽媽都是只照顧我一個人，我一個人獨占了父母好幾年，有了妹妹之后，爸爸媽媽會把愛分給她，我剛開始很妒忌的，也想和妹妹爭，可是到后來我發現，我越爭，卻越得不到爸媽的愛，相反還會得到爸媽的不理解。”

歐陽商靜靜地聽著，心里的感覺錯綜復雜。

“我也很愛我妹妹，慢慢地，我長大了，我也會想著要買什么給妹妹吃啊，要給妹妹什么樣的禮物啊，等等。我學會了不向爸媽討愛，我變得更加獨立。可是......”

宋徵羽再度哽咽，“如果爸媽偶爾多關心我一下，我都會開心很久......”

歐陽商感受到宋徵羽哭得整個人都在顫抖，強制性地解開鎖住他腰身的手，轉過身來，一把把她抱進懷里，一言不發，但輕輕地用一只手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等她哭得沒那么兇了，他才慢慢地說，“我有個大哥，不像你們女孩，我和大哥是打著長大的，我跟我爸媽的關系其實也不算好，小時候把爸媽氣得不少，我大哥是很為我著想的人，每次都會站在我這邊替我說話。后來......”歐陽商頓了頓，繼續說，“后來和家里發生了點矛盾，也是我哥護著我。我是小的那個地位，我不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我心里，我一直尊敬他，很感激他，我想你妹妹也是這么想你的。你這么懂事，你的父母一定是很愛你的。”

宋徵羽被他突然說出的那么多話語安慰到了，止住了淚水，慢慢地變成抽泣，抽著抽著還打了嗝兒。

歐陽商笑她，“還哭打嗝兒了。”

宋徵羽瞪他一眼，“不許笑話我！”

歐陽商自知此刻這女人惹不得，忍住笑意無奈地搖搖頭。

宋徵羽抹了抹眼睛，“你還在笑！”

歐陽商聳聳肩，抿著嘴，“沒有啊。”

宋徵羽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是真的在確認他是不是還在笑話她。

歐陽商當然不甘示弱，半瞇著眼垂眸看著她，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宋徵羽自是招架不住他這般模樣，臉紅心跳過后，不怕死地開始調戲他，勾人的眉眼笑得媚氣橫生，“歐陽教官笑得真好看！”

歐陽商聽到這話，知道她又恢復元氣了，心里松了一口氣。

“歐陽教官，人家今晚沒地方睡了呢！”宋徵羽的聲音說得又嗲又甜，是個男人聽了都欲罷不能。

但歐陽商就鎮定自若，繼續那副痞痞的模樣，“邱老師不是請假了嗎？”

宋徵羽的笑容瞬間垮下來，皺了皺眉頭，“你怎么又知道？”

“錢竽可是無話不說。”

宋徵羽看他得意洋洋的模樣，不知道該笑呢還是哭。

“快回去吧，洗洗你一身臟兮兮的。”

“歐陽教官送我嗎？”宋徵羽滿眼閃著希冀地看著歐陽商。

“嗯。”歐陽商看著她的眼神，應得溫柔。

“總有一天我會和你一起沐浴的！”宋徵羽小聲地說道。

“嗯？”歐陽商的語氣轉了個調，好像聽到她說了些什么，但是沒聽清楚。

“嘻嘻，沒什么沒什么。”宋徵羽連忙擺手否認道。

歐陽商把她送到宿舍樓下便離開了，走之前還叮囑她記得擦藥。

宋徵羽自然不免調戲他一番，讓他幫她擦。

歐陽商當然是拒絕，催促著她趕緊回去。

宋徵羽洗漱完躺在床上，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即擔驚受怕，又臉紅心跳，看著熟睡的嚴歆，終于一臉安心。

回到宿舍的歐陽商，他想起剛剛她抱著他袒露心扉，滿意地笑了。

很好，慢慢地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