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無中生有、胡亂編造的報道，毀掉了穆嘉桐的整個周末。從健身房回來，穆嘉桐雖然已經擦干凈淚痕，卻無精打采。回到家里，她一頭扎進自己房間，再也沒有出來。她父母叫她吃晚飯，穆嘉桐推脫身體不舒服，不想吃飯，也沒有走出房間。

穆嘉桐的父親穆長青、母親何南燕只有穆嘉桐這一個女兒，眼見女兒已經長達成人，從事著自已滿意的職業，并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對這個寶貝女兒更加痛愛。今天，女兒興高采烈地出門，垂頭喪氣地回來，讓老兩口既心痛，也迷惑。

“你去看看女兒是不是病了？”在客廳里，已經坐在餐桌邊準備吃飯的穆長青，對何南燕不安地說。

桌上的四菜一湯，是穆長青與何南燕一起在廚房里專門為寶貝女兒忙乎了一個下午才做出來的，其中的松鼠桂魚，是穆嘉桐最喜歡吃的菜肴之一。

何南燕走進房間看望女兒，見她背對房門躺在床上。何南燕上前，摸了摸女兒的額頭，關心地詢問：“怎么不舒服啦？著涼了嗎？”

“沒事，媽媽，我全身沒勁，也沒胃口，不吃晚飯了。你們自己吃吧。”

“需要吃藥嗎？”

“不用。”

“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啦？”

“什么事情都沒有，只是身體不舒服。你不用擔心，媽媽。”

“那你就休息吧。”何南燕離開房間，并替女兒關上房門。

母親離開房間之后，穆嘉桐重新打開手機，繼續與章亞飛進行短信聊天。

穆嘉桐詢問章亞飛：“你覺得，誰會這么無聊，發表如此下流的文章？”

章亞飛答復說：“這誰能猜得到啊，可能的人選太多了。”

“那你認為，誰最有可能從這篇文章中獲益呢？”

章亞飛說：“我看了這篇文章之后，覺得文章的始作俑者，除了給我們添堵之外，達不到其他目的，所以我想不明白這個始作俑者的動機是什么，更想象不出來，誰會從這篇文章中獲益。”

穆嘉桐說：“如果沒有實際的好處，為什么要發表這篇文章呢？”

章亞飛說：“人心太復雜了。有的時候，我們無法用正常思維去理解別人的所作為所。”

穆嘉桐說：“這只能說明，這個世界上小人太多，防不勝防。”

“你別想太多了。”章亞飛說，“俗話說，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只有經得起磨煉，才能成長起來。”

穆嘉桐說：“從小到大，我還沒有經歷過這么令人煩心的事情。”

章亞飛說：“那是你以前還沒有進入社會。現在進入社會了，才能體會到人心的險惡。”

第二天，穆嘉桐在房間里待了一整天。她母親給她端來慕斯面包和牛奶，她把牛奶喝了，面包只吃了一點。

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周一早上，穆嘉桐起得很早，但又不愿意提前到傳媒公司上班，一直拖到接近8點，她才躊躇著走進辦公室。雖然經過了精心化妝打扮，但依然掩飾不住一臉憔悴。

走進辦公室，看見同事們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的還在偷偷瞄著自己。穆嘉桐的內心更加忐忑不安，她估計公司同事們都已經看到那篇文章了。

打開辦公桌上的折疊顯示屏，看見章亞飛給她的一句留言：“副總編輯趙松柏叫我和你一起到他辦公室。你上班之后告訴我一聲，我們一起過去。”

穆嘉桐知道，章亞飛之所以通過辦公系統聯系自己，而沒有用手機短信通知自己，是為了避免自己帶著糾結的心情來上班。

穆嘉桐放下雙肩背吧，立即用辦公系統給章亞飛回復說：“我們現在就一起去趙松柏辦公室吧。”

“好的。”章亞飛答復說。

穆嘉桐和章亞飛在趙松柏的辦公室門口會合，一起走進趙松柏辦公室。

趙松柏一如既往地穿著深色西服，戴著銀絲眼鏡，坐在辦公桌后面的轉椅上沒有起身，擺擺手招呼二人在沙發上坐下。

“網上出現了一篇詆毀你們二人的文章，你們看見了嗎？”趙松柏慢條斯理、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看見了。”章亞飛挺直了身子說。

“我也看見了。”穆嘉桐怯怯地說。

“嗯，看見了就好。對這篇文章，你們怎么看？”

“這完全是憑空捏造，無恥污蔑。”章亞飛的嗓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你不要激動。”趙松柏說，“對這篇文章，我也不相信。但人言可畏啊。很多網站都已經轉發了這篇文章，點擊量超過百萬，評論量也超過一萬，已經在社會上產生了很壞的影響。為了盡快消除社會影響，換回傳媒公司的名譽，總編室決定，讓你們停職接受調查。總編室讓我先把處理決定告訴你們，然后將在公司網站上發布通告，一方面澄清事實，另一方面也要把這個處理決定廣而告之。”

“太可笑了。”章亞飛說，“你不覺得發布通告的兩項目的自相矛盾嗎？”

“怎么是自相矛盾呢？”

章亞飛說：“澄清事情就意味著你們已經掌握了事實真相，讓我們停職接受調查又意味著你們還沒有得出最后定論，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你誤會了。”趙松柏說，“我們將要澄清的，是啟明星傳媒公司在道德方面一向對員工要求嚴格這個事實。而我們要調查的，是這篇文章中提到的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情是否違反了道德規范。這兩者之間難道還有任何矛盾之處嗎？”

章亞飛說，“你剛才說，你不相信這篇文章的內容，為什么還要進行調查，而且是停職調查？”

趙松柏說：“這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的問題。我不相信，只是我個人意見，總編室其他成員對此有不同意見。停職調查，是總編室的集體決定，不是我的個人決定。我只是代表總編室找你們談話，并把這個決定告訴你們。”

“你們就這樣輕易懷疑公司員工的清白嗎？”

“你怎么能這樣說話？”趙松柏說，“總編室這么做，既是為傳媒公司負責，也是為你們個人負責，你們不要有抵觸情緒。總編室如果不這么做，難道要讓對這篇文章放任自流，置之不理，任憑傳媒公司和你們個人的聲譽繼續遭到損害嗎？”

章亞飛說：“總編室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但因為一篇無中生有的文章就讓我們停職接受調查，這種處理方式是不是太嚴重了？”

趙松柏說：“那你說總編室應該怎么辦？”

章亞飛說：“我覺得總編室應該發布通告，斷然否認那篇文章中的內容，并駁斥文章作者捏造事實暗箭傷人的做法。”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趙松柏說，“不經過調查，怎么知道文章里的內容是不是捏造的？不經過調查，怎么能讓讀者信服？配合調查，才是你們應該有的態度。這樣吧，你們回去之后，各自寫一份書面材料，把這篇文章中所涉及的事情都一一講清楚。有就說有，沒有就說沒有。要相信總編室一定會還你們清白的。”

沉默了很久的穆嘉桐終于忍無可忍，說道：“如何還我們清白？那篇文章中編造我們在洞穴里的故事，而當時在洞穴中只有我和章亞飛，也沒有其他證人。難道還要我到醫院做一次婦科檢查嗎？”

“婦科檢查就不必了。”趙松柏說，“只要你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清楚，總編室一定會還你們清白的。你們先回去吧，我還要抓緊時間把通告寫出來。”

穆嘉桐和章亞飛離開趙松柏辦公室。

“趙松柏的意思是讓我們寫檢查嗎？”穆嘉桐問章亞飛。

“他說的是書面材料，準確地說叫情況說明，從本質上來說同檢查還是有區別的。”

“我不寫，讓他們看著辦吧。”穆嘉桐說，“對本公司員工，他們難道就沒有最基本的信任嗎？我們冒著生命危險去采訪，有人在后面暗中抹黑，造謠中傷。他們不去深挖造謠者，卻讓我們停職檢查，這也太不公平了。”

章亞飛說：“你的想法我能理解。你看這樣好不好，這篇書面材料由我來寫，署上我們兩人的名字，你覺得可以嗎？”

“我覺得你也沒必要寫。”

“看趙松柏今天的態度，我們不拿出一份書面材料，這一關肯定是過不去的。”

穆嘉桐說：“那篇文章主要是針對我的，你屬于連帶受害者。由你寫書面材料，我卻躲在一邊，不太合適吧？”

“沒關系的。”章亞飛說，“趙松柏不是讓我們各自寫一篇書面材料嗎，而且我是新聞采訪部主任，你是我的助手，所以無論如何，這個事情我都是躲不過去的。”

穆嘉桐回到自己辦公室，在工位上坐下，強忍住淚水，對著眼前的顯示屏發呆。

沒過一會兒，新聞采訪部的所有同事都收到了總編室發來的對章亞飛和穆嘉桐停職調查的通知，以及對新聞采訪部的臨時人事安排。

由于趙松柏沒有告訴二人在停職期間他們是在公司里待著，還是回家等候通知，穆嘉桐沒有回家，而是坐在自己工位上，百無聊賴地瀏覽著啟明星和其他傳媒公司網站上的新聞。至于那篇詆毀文章，穆嘉桐既沒有興趣，也不想再一次受到其刺激，所以沒再搭理。

人生閱歷中，總會遇到這樣或那樣不順心的事情。“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穆嘉桐一邊瀏覽著網站上的新聞報道，一邊默念中國古代思想家和哲學家孟子的這段名言，開導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