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扎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涕泣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放暑假第二天的夜里，寫作業(yè)寫到崩潰的我坐在院子當中乘涼。望著光華燦爛的織女星和牛郎星，他們被寬闊的銀河所阻隔，脈脈相對，卻只能遙遠地張望，不知道銀河中是否有好心的魚替他們傳遞尺素？我想起包在手絹兒中寫給小敏的紙條兒，她應該早已經打開看過了吧？看過了又怎么樣呢？我輕輕嘆了口氣。

“山子，還不睡覺呢？”

“這就睡。媽，明兒我上趙旭川他們家玩兒會兒?！?/p>

“哦，作業(yè)做得完不？”

“今兒我做了不少作業(yè)了?！?/p>

“他們家在哪兒？”

“河北莊。”

“這么遠？”

“沒事兒，不忒遠?！?/p>

“咋兒去呀？”

“騎自行車兒吧?！?/p>

“哦……那你道兒上可得注意安全啊！”

“沒事兒！”

“快睡覺吧！”

“哎！”

“對了，山子。趙旭川學習好不？這次考第幾啊？”媽忽然想起了什么。

“挺好的，這次進步挺大，第幾我忘了，反正成績排在前邊兒的?！痹徫抑荒苓@么說，因為家長只希望你跟成績好的同學呆在一起。

“噢?！?/p>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在屋里翻箱倒柜，最后決定穿上所有衣服里顯得最新的白襯衫和深藍色褲子，套上回力球鞋。又用梳子蘸著水，在鏡子前使勁刮著自己亂蓬蓬的頭發(fā)，直到把桀驁不馴的它們完全制服。我想把襯衫塞到褲子里面，可是又怕露出傷痕累累的破皮帶，只好任它垂在外面。我猜我的樣子有點滑稽，像是“精武門”里穿著寬大衣褲的陳真。

看了一眼鬧鐘，已經快七點半了。我顧不上吃早飯，推了家里的破自行車就往門外走。

“山子，吃點兒東西再走！”

“不吃啦，沒空兒！”

“山子你慢點兒，看著點兒車！”

“哎，哎！”

我出了門，風一樣地疾馳，羊湯攤兒、水果攤兒、服裝店、音像店……在我眼前飛一樣地掠過，直到了報刊亭邊上。我剎住車，一只腳撐在地上，往周圍看了看，沒有小敏的影子?，F(xiàn)在差不多快八點了吧？唉，估計她是不會來了！我的心怦怦亂跳，不知道是因為忐忑不安還是剛才騎得太快了。

我做了幾個深呼吸，空氣中充滿了羊湯、豆腐腦兒、煎餅、果子、油條等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讓我回憶起小時候爸媽拉著我的手去吃早飯的情景，我們是多久沒一起出來吃早飯了？早上的縣城中心喧鬧非凡，早飯攤兒招呼吃客的吆喝聲，人們見面打招呼的問候聲，上班的人流來來往往的自行車鈴聲，收音機里的音樂聲……各種聲音摻和在一起，像一鍋濃厚而五味俱全的老湯在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人們來去匆匆，絲毫也不耽擱，各自向著自己的目的地進發(fā)。只有我停駐在那里，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好像脫離于眼前的整個現(xiàn)實世界之外。我到底在尋找什么？小敏還是我自己？我也弄不清楚了。期望著，失望著，祈禱著，責怪著，好像等待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聲音也像退潮般散去，空氣中的味道也淡薄起來。我不甘心地再向四周看了看，嘆了口氣，右腳把腳蹬子抬到最高，想狠狠地踩下去，離開這個讓我失落的地方。

“張東山！”后面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在叫我。

我驚喜地轉過頭，一個穿綠T恤的女孩兒正在街對面沖我招手，是——李慧芬？！

“哎……”

“在這兒傻等著呢，小米兒還沒來？”

“哦，是啊……”

“今兒上哪??？小米兒就說一塊兒出來玩兒?！?/p>

我終于明白了她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兒，只有回答說：“上河北莊吧，趙旭川他們家。”

“那么遠啊，騎自行車兒得一個來鐘頭吧？”

“差不多吧?！蔽曳笱苤?。不得不承認李慧芬也是個漂亮的女孩兒，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嘴唇，身材也很纖細。不過我覺得她有點兒矯情和世俗，沒法兒跟小敏相比。我知道了小敏會來，心情好了很多，雖然不知道小敏為什么叫李慧芬一起來。看著李慧芬，我心里有些納悶兒，不知道為什么像小敏這么清純脫俗的女孩兒會跟李慧芬、劉海燕這樣的人交朋友？唉，女人！真是人世間最難解的謎題！

接下來李慧芬就不理我了，她冷得像塊兒冰，高貴得像座石膏雕塑。我是個害怕氣氛尷尬的人，只得沒話找話跟她閑聊。她卻因此更加裝腔作勢起來，擺出一副高冷女王的樣子，愛答不理，好像我不配跟她說話似的。我看著她那副假模假式，惡心地都快吐了，于是我決定恭維一下她。

“我最近看了點兒講春秋戰(zhàn)國的書。”我可是報刊亭培養(yǎng)出來的大師——上下五千年，博覽今古，縱橫八萬里，學貫中西。

“嗯?！彼朔籽蹆海黠@不太感興趣。我猜她連“小虎隊”的生辰八字、“四大天王”換了幾個女朋友、整個循化一中哪個男生又帥又有錢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卻唯獨不知道春秋戰(zhàn)國的那些事兒。

“里面有個女的跟你很像?！?/p>

“瞎說?！彼幌伦觼砹伺d趣，卻仍然裝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真的，不信就算了。”我眼睛看向別處，不再搭理她。

“哼！”她看也不看我，顯得無所謂。

“鄭國有個公主叫夏姬，長得特別好看，又活潑大方，是春秋四大美女之一。我覺得跟你特別像?！蔽冶锊蛔×?，只好說了出來。但話一出口我又覺得特別后悔——李慧芬算哪根蔥？給人家夏姬提鞋都不配。

“是嗎？”李慧芬繃得像拉緊的弓弦一樣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女孩兒都喜歡被別人夸成公主，尤其是漂亮活潑的公主。至于夏姬到底是誰？我猜她至少這幾年不會專門買本書去看的，所以我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在聊啥呢？”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是小敏！小敏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