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新詞酒一杯，

去年天氣舊亭臺。

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識燕歸來。

小園香徑獨徘徊。

“哎，你們班上節課咋那么熱鬧啊，房頂蓋兒都快揭開了！”隔壁5班的李四眼看見我和川子正在欄桿上靠著喝水，急急忙忙走過來低聲問我，好像間諜在秘密接頭。

“沒啥。”

“山子，他媽的還老同學呢，這點事兒還不告訴我？”李四眼急了，上初中的時候怎么沒見他對我這么親熱過。

“好，好。我們班新來了一個英語老師，課上得賊好，人也特別好，班上氣氛賊活躍。比王老頭兒那時候不知道強多少倍！”我看著李四眼抓耳撓腮的樣子，故意釣了一會他的胃口，才慢慢說出來。有些人如果不滿足他的好奇心，他就會像狗皮膏藥似的一直粘著你，直到把你粘到皮膚過敏。我討厭過敏，所以還是告訴了他。

“告訴你李四眼兒，我們英語老師人還長得賊好看！”川子故意壓低了聲音，在李四眼耳朵邊上咕噥了一句。

“女的？”李四眼厚厚的眼鏡后面瞇縫著的小眼忽然睜得老大，射出了興奮的光芒。

“廢話。”

“上課好，人好，還賊好看？”

“那是。”

“我不信，一中老師我都認得，哪有這樣的老師？”

“不信？滾！”

“哎，別別！興許是新來的呢。王老頭兒呢？”

“說是身體不中。”川子說這話的時候我竟然感覺他帶著一點兒高興，奇怪的是我當時卻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這回你們美得屁顛兒屁顛兒的了，從一個三不的王老頭兒換成一個三好的女老師，真爽！”李四眼羨慕地砸吧著嘴，眼睛都快掉出來了。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川子洋洋自得。

“我們咋就沒這么好的運氣！”李四眼搖著頭嘆著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用了兩節英語課，班上所有的同學都到講臺上介紹了自己，有全英文的，有中英文混用的，也有全中文的，但無一例外都得到了Jane的表揚和全班同學的鼓掌。

“同學們，兩節課過去了，自我介紹已經結束了，大家的介紹都非常精彩，我也借此機會認識了班上所有的姑娘和小伙子，謝謝大家！”第三節課一開始，Jane就向我們表達了感謝。

“從這節課開始，我們就要開始教學了。在正式上課之前，有幾條規矩跟大家說一下。”

下面一片竊竊私語。我和川子對視了一眼，該來的還是來了！難道Jane前兩節課只是做個樣子？她也跟其他一中老師差不多吧。天下烏鴉一般黑，一中這個雞窩里，怎么可能會有彩鳳凰存在呢？我們抬起頭，眼睛里寫滿了失望和無助，聽她繼續往下說，只求不要太過于顛覆她用兩節課的時間在我們心中樹立的美好形象。哪怕那是一個七彩的泡泡，也不要破裂的那么早吧？就算那是一個美妙的夢境，也不要清醒的那么快吧？

“No.1，listenverycarefully.No.2，answerthequestionspositively.No.3，askmewheneveryouhavequestions，butraiseyourhandsbeforeasking.第一，要非常認真地聽。第二，要熱情地回答問題。第三，有問題隨時可以問我，但是提問之前要先舉手。姑娘小伙子們，這就是你們全部的三條規矩，各位認為可以接受嗎？”

什么？我們在下面大眼瞪小眼。這也叫規矩？如果這也叫規矩的話，我情愿每天都規規矩矩的。在一中，各種有形的、無形的、書面的、口頭的規矩就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鋪天蓋地地張在那里，只等著我們這些可憐的小昆蟲一不注意撞上來。你一旦撞到這個網上，越掙扎就越被綁緊，然后就有一些可怕的黑蜘蛛在網上彈跳著向你撲過來，豎起獠牙插在你的喉嚨上，吸干你的自由、尊嚴和美好的期待。Jane的規矩就像是疾風般吹開了蜘蛛網的一角，讓我們有機會逃出生天。

“可以！”下面爆發出一陣發自內心的吶喊。

“好，那么不遵守規矩需要怎么懲罰呢？你們說說看？”

“罰他站一節課！”“把他趕出教室！”“揍他一頓，然后送到教務處！”……下面的聲音五花八門，此起彼伏。

“Oh，myGod!”Jane雙手捧著臉頰，做出一個害怕的表情：“姑娘小伙子們，你們怎么能這么殘忍呢？再怎么違反規矩，他也還是你們的同學啊。我們就不能對他寬容友愛一點嗎？這樣吧，誰不遵守規矩，就罰他上來英語演講，同時負責收發試卷和作業，OK？”

“OK!”

Jane的懲罰都這么溫情脈脈，顯得和一中這座陰森的城堡格格不入。我想象的出來，兩千多年前沛公西入秦關，在咸陽把秦國的幾千條酷法全部廢除，和父老百姓約法三章時，老百姓是多么的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另外，還有三條規矩。”

“啊？不是說只有三條規矩嗎？”“對啊……”下面又是一片竊竊私語。

“同學們不要著急，這三條規矩是我要遵守的。”

“啥？”同學們的眼睛幾乎瞪得比乒乓球還要大，不約而同地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嘆聲，大部分人懷疑自己聽錯了。在一中，規矩向來是拴在學生脖子上的鐵鏈，而鐵鏈的另一頭，永遠是掌握在黃校長、陳判官、李無常、張大人、王麻子等各色人等的手里。哪有人這么傻，主動往自己頭上套鐵鏈的？可是Jane就是這么一個奇妙的人。

“No.1，nodelay.No.2，neverlosemytemper.No.3，onetaskatmostperday.第一，不拖堂。第二，不發火。第三，每天至多布置一項作業。三對三，我認為很公平，你們覺得怎么樣？”

教室內一片沉默。人往往是這樣，當他長久地處在充斥著惡意和暴虐的環境之中，突然面對一雙溫暖而充滿善意的雙手向他伸過來，他總是不愿意相信，還帶著懷疑的眼光審視著，認為這雙手也不懷好意。

“她為什么這么好？”“不拖堂，一天一項作業？是不是她想偷懶？”“她是不是有點兒不負責任？我們還有兩年就高考了啊。”……天哪！我可以想象得出滿屋子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因為這些念頭也像毒藤一樣在我的心里蔓延。我抬起頭，看了一眼Jane，她微笑著，美麗的丹鳳眼亮晶晶的，真誠而充滿期望。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臉紅，卻無力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沉默仍在繼續，Jane有些意外，她焦急地等待著回應，眼睛里的光芒有些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