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教室里，眼睛看著黑板，卻感覺到坐在旁邊的川子處在一種失魂落魄的惶恐和焦急之中。那種情緒，我感同身受。我看了看小敏可愛的背影，想像以前一樣尋求一絲安慰，可現在卻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種感覺了。前三節是語文、數學和物理的復習課，我神不守舍的，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第四節就是英語課。上課鈴響，Jane身上仍舊穿著那件白色的呢子風衣，搭配藍色毛衣和牛仔褲，腳上還是那雙帶著五角星星的白色運動鞋，歡快地走進教室。

“Howisitgoing，myboysandgirls?”Jane面帶微笑，明亮的眼睛環視著教室，特意在我和川子的臉上多停留了片刻。

我和川子對視了一眼，互相都讀出了對方的心思——那就是一定要保護好我們的Jane！

這節課是復習課，Jane也留下最后的十分鐘作為”showtime”，這是Jane的習慣，也是我在循化一中最喜歡的上課時光。

“同學們，最近期末考試復習壓力很大吧？今天，我跟大家一起讀一首詩，它的作者被譽為‘俄羅斯詩歌的太陽’，那就是大詩人普希金。我們節選其中的一段——”

“Heartislivingintomorrow，

Presentisdejectedhere.

Inamoment，passessorrow，

Thatwhichpasseswillbedear.”

“心兒永遠向往著未來，

現在卻令人悲哀，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將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

就會成為眷戀著的可愛。”

我一邊跟著Jane大聲朗讀，一邊覺得有股熱熱的東西即將從眼睛里涌出來。

終于熬到了午飯時間，我和川子匆匆扒了幾口飯，按照李四眼說的，早早地到了操場西北口等著。今天是個陰天，天色陰郁的幾乎要滴出水來，厚重的鉛云把天空遮蓋了個嚴嚴實實，見不到一絲陽光。

寒冷刺骨的西北風吹在身上、臉上猶如刀割，我們把手插進校服的育兒袋里，緊縮著脖子，一下一下跺著麻木的腳，可還是覺得從里到外冰冷的要命。我們每隔一小會兒，就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眺望著食堂的方向，望眼欲穿地等待著李四眼瘦猴兒似的身影從那邊走過來，自從認識他那天起，我還從沒有像這一刻般如此強烈地想見到他。

等了半天，終于看到李四眼的影子了。他從食堂大門走出來，慢慢地朝廁所這邊走近，那一步三回頭的樣子，活像一個警惕但蹩腳的特務。那短短幾百米的路，在我們看來他好像走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好不容易等他靠近了我們，我和川子趕緊跳腳招手叫他過來。李四眼卻偷偷沖我們擺擺手，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他就像耗子似的一下子溜進了廁所。

“媽的，這兔崽子在玩啥花樣？”川子狠狠罵了一句，就想跟著沖進廁所。

“再等等吧?！蔽乙话牙×舜ㄗ?。

“這小兔崽子要是敢耍咱們，看我弄不死他！”川子恨恨地咬牙切齒。

又等了半天，李四眼才從廁所里出來，施施然在我們身旁走過，眼角兒也沒瞟我們一下。川子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把薅住李四眼的校服，像拎小雞似的把他拎到了墻根兒下。

“李四眼兒你啥意思?。俊贝ㄗ訍汉莺荻⒅钏难?，那表情我看著都有點兒害怕。

“川子，快撒手，人家看著呢！”李四眼急忙小聲央求。

“愛看不看，讓他們上政教處打小報告去！你不說我就不撒手！”

“大哥，我說，我說！你不怕違紀我還怕呢。你先撒手?！崩钏难哿⒖谭塑?。

川子沖我使了個眼色，和我一前一后把李四眼夾在中間，這才放開了手。

“你剛才干啥，玩兒我們呢？”川子開始低聲審訊。

“沒有，沒有。我怕人家盯著，故意先到廁所溜一圈。聽說最近公公查得特別緊，咱們都得小心點兒！”

“嗯。說吧！”

“??？”

“裝什么傻！就是上午那事兒！”

“哦，對，對！聽說你們英語老師要被辭退啦！”李四眼把腦袋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讓他的嗓音聽起來比平常更像鴨子叫喚。

“為啥??？”我和川子異口同聲地叫出來，心口像有一團烈火在燃燒。

“大哥們！小點兒聲！”

“快說！”

“我也是聽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個蹲著尿尿的玩意兒！說不說？”川子又要去薅他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