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學校的時候，早自習即將開始，我已經燒的糊里糊涂了。
“山子，你咋啦？”川子小聲問我。
“發燒，沒事兒。”
“靠，這么燙手！”川子摸了摸我的額頭，低聲驚呼出來。
小敏回過頭來看著我，表情凝重，眼神里充滿了關切和詢問。看見她這么關心我，我覺得什么都值了。
“發這么高的燒還來上學，你不要命啦？我給你請假去！”川子說著就要去找石猴兒。
“你先給我請個早操的假吧，我想再堅持堅持。”
“你是真要玩兒命啊！”川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去前面找石猴兒。
看來交流的不太順利，兩個人在石猴兒的座位旁邊爆發了小聲卻激烈的爭吵。吵了半天，石猴兒的屁股就像被502膠水粘在了凳子上似的，就是不肯去給我請假。
“行，你不去我自個兒去！”川子狠狠地瞪著石猴兒。
“你敢？！”
“我咋不敢？咱倆誰不去誰是孫子！”川子一邊說一邊往教室外面走。
“你……”石猴兒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可寧愿當孫子也不肯起來。
“川子，算了，一會兒再說吧。”看著川子要冒著違紀的風險去給我請假，我急忙想叫住他。可是川子三步并作兩步已經走出教室了。
“等會兒找你們算賬！”石猴兒回過頭來瞪著我，惡狠狠地說了一句。
過了一會兒，川子回來了。
“我跟張老師請過假了，早操你不用去了！”川子故意提高了聲音，“石磊，張老師說你不主動幫生病的同學請假，叫你去一趟！”
石猴兒嚇了一跳，轉過頭用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狠狠盯了我們一會兒，才垂頭喪氣地去了。
“謝謝！”我感激地看著川子，眼眶有些發熱。
“謝個屁，咱倆誰跟誰啊！等會兒你頂不住了，我再給你請假！”
我咬牙強忍著，終于熬過了早自習。整個班的人都去做早操了，教室里除了我之外空無一人，終于等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后哆哆嗦嗦地拿出那本《老人與海》，再次確認教室里沒有第二雙眼睛后，把手里的這本寄托著我所有希望和夢想的書塞到了小敏的課桌斗里。
我努力地選擇一個最好的位置，放在她書包上面怕滑下來，放書包里面或者下面怕她看不到，琢磨了半天，最后還是把書貼著書包放在了側面，這樣別人不容易看見而小敏卻容易發現。我終于完成了這個人生中最重大的使命，整個人從高度緊張一下子放松了下來，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發黑，渾身酸疼得厲害，只好軟綿綿地趴在了課桌上。
“山子，沒事兒吧？”迷迷糊糊中，聽見一個聲音在耳朵邊上叫我。
我抬起頭來看，原來是川子他們下早操回來了，剛才我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的天，比剛才更燙了！不行，你必須得請假回家了！”川子馬上去找石猴兒。
這次石猴兒不敢怠慢，給我請了假，到政教處辦了出門證，扔到我和川子桌上。“有病就別上學了，麻煩我給你請假辦證不說，傳染了同學怎么辦……”
川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石猴兒才恨恨不平地回座位去了。
川子馬上把我的書包挎到他肩膀上，扶著我走出教室。我軟綿綿地靠在川子身上，一步一步捱到了校門口。
“站住，干啥去！”門衛周老頭兒瞪著夜貓子似的眼睛，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周師傅，他發高燒了，請假回家。”
“有出門證嗎？”
“有，有！”川子把“育兒袋”里的出門證掏出來遞給了周老頭兒。
周老頭兒用夜貓子似的眼睛把出門證上上下下、翻來覆去仔細檢查了一遍，好像生怕這東西是假的。
“你去吧。”周老頭兒把綠色大鐵門邊上的小門打開了一條縫。
川子扶著我趕緊往縫里擠，就像兩條被網住的魚發現了漁網上的一個破洞似的。
“你干啥？回來！”周老頭兒一把揪住川子的校服。
“我送他出去，他一個人沒法走。”
“你有出門證嗎？”
“沒有……”
“那不能出去！”
“周……師傅，他一個人真走不了，你就讓我送他一下吧，半個鐘頭我不回來你就把我報給政教處，你看，我校服號是250！”川子急了。
“沒出門證不能出校門，這是規定！還半個鐘頭，半分鐘都不行！”
“你就放心讓發高燒的病人自個兒走？萬一出啥事兒咋辦？”
“那關我屁事兒！他爬也得自個兒爬回去。反正你不能出門！”
“你……”川子氣得臉色通紅，渾身發抖。
“再跟我這兒啰嗦，現在就把你報政教處！信不信？”
“川子，我沒事兒！你快回去上課吧！”我一看不妙，趕緊從川子肩上拽過書包，擠過小縫向外面走去。
“山子，你自個兒一路上小心點兒！”川子的聲音竟然有點慘不忍聽。
“放心吧，快上課去吧！”我不敢回頭看，一步一步往前走。
“你再瞪我一眼試試？找別扭是吧？！”周老頭兒跋扈的叫嚷從身后傳來。
我趕緊回頭一看，周老頭兒正伸出右手指著川子的臉，川子不服氣地瞪著他。
“川子，快回去上課！”我又趕緊折回來，雙手扒著綠色大鐵門的欄桿，聲嘶力竭地喊。川子看看我，這才怏怏不樂地往回走。
“小兔崽子，以后別撞在我手里頭！”周老頭兒得勢不饒人，在后邊罵罵咧咧了半天。
我在鐵門外面目送著川子漸漸朝教學樓方向走去，直到他走進了月亮門，再也看不見了。
“你咋還不走？別在這沒事兒找事兒！”周老頭兒又把氣撒到了我身上。
我才懶得跟他一般見識，正眼都沒瞅他一眼，徑自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