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滋味濃于酒。

著人瘦。

此情不及墻東柳。

春色年年如舊。

第二天一早到教室的時候，迎接我的有許多雙眼睛。有的是善意的，有的是惡意的，有的是熱烈的，有的是冷漠的，有的是好奇的，有的是麻木的，更多的是瞥了一眼就埋頭“一心只讀圣賢書”的。

小敏不顧別人的眼光，轉過頭足足盯了我幾秒鐘，清澈動人的大眼睛里似乎飽含著千百種心緒，此刻匯成一股難以控制的洪流，沖破堤防瞬間爆發出來，讓我這條快要渴死的瘦魚一下子得到了三千弱水，歡快地在里面撲騰、打滾、跳躍。

我和她用目光交談著，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卻好像是在繼續一千年來從未結束的對話，雖然只有輕輕一觸，卻好像已經傾心訴說了千言萬語。

“嗯——哼！”旁邊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

我們倆嚇了一跳。小敏臉上一紅，急忙收回目光轉過頭去。我往邊上一看，果不其然，川子正一臉壞笑地盯著我，我心里真恨不得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踹個幾百腳。

“干啥？！”我壓低嗓子，生氣地質問他。

“我靠！回來也不先跟你大哥我打個招呼，就知道直著倆眼珠子往前看，忒重色輕友了吧？”

“滾！”

“你不仁我不能不義，現在你感覺咋樣？”

“放心，死不了！”

“山子你個白眼兒狼！替你飛鴿傳書了好幾天，就這么謝我？”

“為兄弟兩肋插刀，赴湯蹈火，義無反顧，萬死不辭。千萬別客氣！”

聽了我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川子氣得直翻白眼。我們倆正糾纏不清的時候，早自習的鈴聲響了，川子只好作罷。

讓人耳朵快要磨出老繭的《運動員進行曲》又一次響起，全校的學生全都無精打采地排隊走到操場上站隊，準備做早操。政教處主任陳胖子早早地站在主席臺上，腆胸迭肚，吹胡子瞪眼，大嘴一撇，像隨時準備撲向獵物的禿鷲一樣站在主席臺上盯著同學們站隊。

“從早操打鈴開始到現在，都過去五分鐘了，還沒站好隊？！你們這幫人是越來越自由散漫了！咋回事兒？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吧？非等著我揪幾個到主席臺下邊兒來站著是吧？各班班主任！都好好兒管管自個兒班上的早操紀律！”

“那邊兒那個！還說話！”陳胖子突然提高了音量，那破鑼似的聲音從手持喇叭里喊出來，活像晴天里“咔嚓”打了個霹靂，同學們都嚇得噤若寒蟬，我更是害怕得兩腿發抖。

“到前邊兒來！自覺點兒！別等著我下去揪你！對，就是你！”可能是距離有點兒遠，這次陳胖子沒看清他的號兒。我硬生生忍著，不敢回頭看那位倒楣的哥們兒到底是誰，生怕引火燒身。

可不知道為什么，那位仁兄遲遲沒有走到主席臺前面。這下可把陳胖子給氣壞了！

“好！你小子不上來是吧？給我等著！”只見他拎著喇叭，圓睜死魚眼，目露兇光，挺著大肚子，邁開一雙肥腿，像一只大狗熊似的，氣勢洶洶“噔噔噔”走下主席臺，闖入隊伍之中，橫沖直撞地向后面走去。陳胖子所到之處，人人自危，大家生怕他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把自己揪住。所以大伙兒左躲右閃，避之唯恐不及，那場面跟狼入羊群差不了多少。

過了一會兒，后面傳來幾聲驚叫。又過了片刻，只見陳胖子揪著一個男生的衣襟，把他硬生生拖著往主席臺走。那男生十分不情愿，但又沒有辦法，只好像戴著枷鎖的罪犯似的，腳步踉踉蹌蹌地跟著陳胖子向前挪。他又瘦又高，斯斯文文的，還帶著副眼睛。

靠！那不是剛給我送過本子的楊自力嗎？他的神情很絕望，一邊走卻還一邊試著解釋：“陳主任，我真沒說話……”陳胖子卻一言不發，只顧把他揪到了主席臺下面，自己又回到主席臺上站著喘氣。

“看見沒有？高二（3）班的，319號兒！不遵守早操紀律，不服從管理，連續違反兩條兒校規，記過處分一次！等會兒高二（3）班班主任到政教處把他領走！想在我這兒蒙混過關，沒門兒！我眼里不揉沙子！”

楊自力站在主席臺下面，委屈地都快哭出來了。

“457號兒！還在那亂動！到前邊兒來！”陳胖子又像怪獸似的咆哮起來。整個操場的學生都好像僵尸似的直挺挺站著，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音，做出半點兒動作，這時候哪怕鼻子上停了只毒馬蜂都不敢伸手去拍。我已經嚇得渾身都在發抖了。

一個個頭不高的小胖墩慢慢從高二（5）班的前排走到主席臺下，跟楊自立站在一起，垂頭喪氣，像被寒霜打過的小草。

“457號兒，不遵守早操紀律，記違紀一次！一樣，等會兒班主任到政教處領人！”

當陳胖子兇狠的死魚眼再次掃視整個操場時，整個操場的學生別說動了，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其實，陳胖子在早操的時候動不動就把學生抓到主席臺前也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每個禮拜都得來一回。同學們管這個叫“殺雞給猴看”，或者叫“上發條”。

他的目的無非就是不停地制造白色恐怖氛圍，讓學生怕他，怕政教處，怕黃校長，怕整個學校的校規，把這種恐懼感像打釬似的一下一下深深植入學生的心中里，好讓學生們像聽話的囚犯一樣規規矩矩地任人擺布。

既然每個禮拜都要接受一次這樣的“洗禮”，按理說我們也應該司空見慣了，可是今天總感覺不一樣，陳胖子更甚以往的兇殘表現，頗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兆。果不其然，在嚇得全體同學連眼皮都不敢隨便眨一下之后，陳胖子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臉諂媚朝地把站在一旁的黃校長迎到主席臺中央。

“現在請黃校長講話，大家歡迎！”陳胖子點頭哈腰地把喇叭遞給黃校長。